曼殊不知道自己怎麽還能說話。說話的聲音竟然還算正常。她朝那些死人點點下巴:“他們死了。”


    晨風答一聲“嗯”,往左右看看,臉色頗為緊張。


    “你很習慣殺人?”曼殊又道。


    下一分鍾她忽然被撲到了地上。她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動作的,甚至也沒感覺到自己摔倒,倒是覺得大地溫柔的向她撲過來。隨後他的影子徹底遮沒了陽光。她被壓在他的身體和地麵之間,臉對著他的胸膛,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聽他一字字道:“這些人都是受一劍封喉,而且並非實劍,以殘餘的靈氣來看,因是我州‘風劍’,此劍法隻有我風州同胞會使。在下適才隻是定住這些將士,並未下殺手,便是念在同州袍澤之誼。何以閣下會使用我州風劍,且對同胞下手如此之狠?”


    曼殊愕然:“我?不是我!”


    晨風隻是彎過手來按住了她的嘴,又道:“靈氣猶在傷表、血跡方滲未幹,他們才死,我便已趕到。閣下下了手,並沒有很多時間從容遁去,極目千裏看草勢起伏,也不像有人離去的樣子。閣下當還在附近,何不現身出來呢?”


    “我……”曼殊悟了,“你不是說我?”


    “閣下氣息已經紊亂了,真以為我聽不出閣下的藏身之地嗎?真要逼在下出手嗎?”他喝道,“出來!”


    曼殊想鼓掌。最後兩個字,喝得真夠有男兒氣魄!


    草叢動了,有人從裏麵走出來。晨風忽然僵住了。


    曼殊很想看看他的表情。晨風忽然站了起來,撲過去跪到地上,話都說不利索了:“你——您、您——”


    曼殊忙著要看這位“您”是誰。


    她看到了張財主。


    這個人,長得是張財主、穿得是張財主,但是又好像不太像了……


    好像,怎麽說呢?好像他這個人的裏頭原來是躲著一個人的,現在,躲著的人站起來,發光發熱了,就把原來那個皮囊都改相了。


    他對晨風搖頭歎息,道:“你不下狠手,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孩子。”語氣居然非常慈祥。


    曼殊皺起眉頭。她總覺得眼前的場麵有哪裏讓她不舒服。


    晨風則已經激動得語無倫次了,舉起雙手,好像想要碰一碰張財主的袍帶,又不太敢的樣子:“難道、怎麽會、您、是福大人嗎?!就是軍神福大人嗎!您真的?您在這裏!”


    好了!曼殊知道她是哪裏不爽了。她不喜歡看晨風對別人誠恐誠惶頂禮膜拜的樣子。一點也不。


    張財主也真是好大的臉,安然受著晨風的崇拜,無非輕輕歎了口氣:“孩子,你又何苦呢?”


    晨風擲地有聲:“大人在這裏,我就該追隨在這裏!”


    曼殊覺得自己杵在旁邊很多餘,而且危險。她想悄悄的溜開了,但張財主下一聲感歎又把她定住了:“孩子,你不知道?我是妖魔。”


    晨風錯愕的看看張財主——哦,不,前風州軍神福大人,又迴頭看看曼殊。


    他不明白福大人怎麽可以在曼殊的麵前問出這句話。


    “擔心我要殺他滅口嗎?”福大人——要命,曼殊還是想叫他張財主,應該怎麽破!——他和顏悅色指著曼殊對晨風道,“不要緊的,他是個傻孩子。”


    曼殊連忙配合的做出一副很傻的豬臉。


    晨風這個豬隊友卻脫口而出道:“怎麽可能?這孩子……不傻啊!”


    曼殊內心有一萬匹草泥馬飛奔而過。


    幸虧張財主也就是隨隨便便的瞄了一眼曼殊,就摟著晨風的肩膀往小屋裏走,邊走邊道:“是嗎?他怎麽個不傻?”


    “這孩子救了我,還給我敷傷藥,對我的雙手劍也很感興趣……”晨風邊走邊道。


    “豬嘎子對草藥是無師自通。”張財主點頭,“這村裏沒人比他調得好了。”


    其實曼殊不會調草藥。屋裏那些草藥,不過是豬嘎子以前留下來的。曼殊沒有繼承到他這個技能,隻有吃老本。等存貨用完了,還不知以後怎麽辦呢。


    那些都不重要啦!目前怎麽逃離是非之地最要緊。曼殊眼觀六路,打算悄悄的撤——


    “豬嘎子!”張財主在小屋裏叫她。


    曼殊打個激靈。


    “進來。”張財主命令道。


    白軟甲的戰士還死在地上,曼殊遍體生寒。她打算拒不從命。


    大地像被加熱了似的,升騰起白氣。確切的說,那氣也並不是純白的,倒是帶著深青色,很快轉為青碧,成為植物的枝葉,把死者包裹起來。大地適時的裂開了口子,讓植物們客客氣氣的這些軀體拖到了地底。


    這是土州的靈術。


    張財主雖是風州的人,但習了“第五種力量”之後,已經能同時操縱四種靈術。他既可以在火州偽裝一個火靈士,又可以使出地級的靈術。


    就算曼殊在屋外,他在屋裏,他也可以操縱靈術殺了曼殊,讓大地把她吞沒,一點痕跡都不留。


    “豬嘎子?!”張財主又在屋裏叫了一聲。


    曼殊硬著頭皮,應聲走向屋內。


    跨過門檻時,她想,如果這位“福大人”要殺了她,不知晨風是站在旁邊看著呢?還是會傻到挺身救她,像當初她救了他一樣?


    小月躺在小屋的地板上,倒是沒有流血,臉色也正常,看起來沒有死,隻是睡著了。


    張財主叫曼殊把小月搬出去,說她隻是睡了一覺,迴頭就能醒過來。


    醒過來的時候,小月就會把小屋內外發生的一切事情,全給忘了。


    當曼殊在屋外看到那些屍體時,晨風在屋內也感覺到不對勁。他還不知道動手的是張財主,隻知道出事了,連忙把施咒令小月昏迷,省得礙事,同時衝到外麵,護在曼殊前麵。


    當張財主沒有現身時,他對曼殊,還有“護”的意識。


    張財主現身之後,曼殊看來,他恐怕已經化身為張財主身邊的一條狗了,隻有汪汪汪搖尾巴的份。張財主如果丟一個球出去,他一定也會歡脫的跑去揀的。


    當他再次替曼殊說話時,曼殊覺得很意外。


    他對張財主叫曼殊搬小月出去的命令表示異議。他道:“她怎麽搬得動呢?她自己也是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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