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嬤嬤把人打發下去,迴到屋裏隻見蔣氏另又把攏香喚了進來:“讓蘇至孝家的挑幾個機靈的丫鬟過來,再有,讓工匠找個時間把府裏空置的幾座院落都收拾幹淨。該補的補,該添的添。”


    攏香頓了下:“往年都是臨近年關才開始修補,眼下才冬月初,補了怕是年前又要拾掇一輪。”


    “年前的事到了年前再說,先去辦。”


    攏香看了眼旁側的杜嬤嬤,稱是出去了。


    蔣氏皺眉又道:“信上說明日趕早就入城,天亮前你就可派人去城門下候著了,人一到立刻來稟我。”


    杜嬤嬤也稱了是。


    這一日很快就過。


    城裏城外風平浪靜,與以往並沒有什麽不同。隻有蔣氏顯得比平時要心神不寧一些,幾度走到了從前陸珈住的旖霞院附近,看了看那荒僻的院子又倒迴房中。


    自從嫁給陸階,沒多久就生下了陸瓔,緊接著又很快將病中的婆婆陸老夫人送終,之後這十年裏蔣氏可謂一帆風順,隨著陸階仕途平步青雲,她的身份地位也水漲船高,威儀是一日盛過一日。不但在蔣家可以揚眉吐氣橫著走,整個陸家上下也都在她把控之中。


    加之原配程氏的母家早就與陸階反目成仇不相往來,如今京城內外鮮少有人提及程氏。


    倘若不去打聽,更甚至還有人壓根不知道陸階曾還有過一任妻子,以及一個原配所生的女兒。


    早已躋身一品貴婦之列的蔣氏,壓根就不需要為他事而輾轉反側了。


    哪怕是嚴陸兩家這樁她決難讚同的婚事,哪怕嚴夫人隻差唾罵到她臉上,她也隻覺得厭憎,而非不安。


    郭路之所以能迅速找到她想要的人,是因為自陸珈失蹤之後,她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尋找。


    那夜的山林裏沒有傳出任何尖叫聲,而短短時間後她就已失蹤,方圓數裏之內隻找到那丫頭遺落在下山路途中的一隻完好無損的鞋,山下則是村莊,這就讓人沒辦法相信她被野獸拖走了,或者是誤入險境找不到了。


    總之蔣氏不相信陸珈已死。


    即使憑她那麽嬌生慣養地長到五歲,哪怕親娘死了,也被親爹嗬護得幾乎連層油皮都從來沒蹭破過,根本不可能有獨自活命的本事!


    蔣氏自然是要看著她死得透透的才放心。


    可誰知道如今人是找到了,派去善後的人卻一再碰壁。


    最初郭路迴來說確認了沙灣縣謝家的養女就是陸珈,蔣氏隻覺得鬆了一大口氣。


    隻要找到了人就好辦了。


    十年後她也隻是個小丫頭片子,十年前那天夜裏突然生變故導致她沒能得手,十年後難道還能讓她跑了嗎?


    別說養她的人家隻是個商戶,就算是朝中官戶,那又如何?


    要讓一個弱女子死於意外,實在太多辦法了。


    可是她卻也萬萬沒想到,連這這種事郭路都辦不妥,而且還把簍子捅到了嚴家!


    人,肯定是得滅口的。


    這丫頭如此命大,幾次都死不成,更有本事在郭路他們幾個人刀下逃生,更是不能留了。


    不但丫頭得死,養大她的謝家也是個禍害。


    那麽,既然這樁婚事也擺脫不了,她又何妨使下這一箭雙雕之計呢?


    郭路找到的人都是曾經險些被誤認成陸珈的人,不但年歲身世都合得上,就連眉眼也是與陸階有幾分相似的——當年的陸珈,就是與他爹共用著一副眉眼的呀!


    夜裏到了床幃間,看著陸階,她雙手攀了攀他的肩膀。


    直到如今,麵對這個男人,蔣氏也依舊能他眉眼中看到陸珈的臉模子。更能夠看到當初他將陸珈捧為掌上明珠時無比慈愛的模樣。


    如果她能生下個他的兒子來,必定也是極像他的。


    陸階轉過身子。


    他衣襟之間陌生的脂粉香瞬時撲入蔣氏鼻腔。


    蔣氏滿腔興致立刻打了迴去。


    “今兒又是去哪兒了?”


    “龐士績他們幾個請去喝了兩杯,席間來了幾個伶人,倒是乖覺,一道喝了幾杯。”


    陸階不以為然地笑笑。


    然後解下衣裳去洗浴。


    蔣氏滿臉寒霜,立在簾櫳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如果說陸珈是蔣氏一大心頭之患,那除此之外的另一大心患,就是至今為止她也未能替陸階生下個子嗣。


    生陸瓔之時,她的身子倘若是受了些損,後來這些年與陸階再無生育別的孩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沒生下陸家子嗣,憑這點蔣氏就沒辦法高枕無憂!


    她可不光要眼前的榮耀,她要的是一世的榮耀!


    陸階本屬風流才子,他雖不曾納妾,在外卻時掌上有人主動貼上來。


    如今她有正牌陸夫人的身份鎮著,加上背靠著陸階不得不顧忌的嚴家,至今還沒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出夭蛾子,也沒在外鬧出什麽笑話。


    可將來的事誰知道?


    嚴家富貴滔天不假,但嚴家人有把她蔣氏當過人嗎?充其量不過是成全了她嫁入陸家。


    可讓她嫁給陸階,難道嚴家就沒有自己的考量嗎?


    這些年朝上對嚴家的彈劾逐步增多,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就皇帝能夠一直寵信他們,可皇帝年歲也不輕了,因為一心求道,身子骨似乎也不怎麽樣,到了新君登基,嚴家還能保持這般紅火麽?


    陸階權勢漸顯,嚴家沒落,一旦哪天陸階帶個私生子迴來,她能不接嗎?


    不接,就是不賢。


    接了,她的地位將徹底淪喪。


    難道再把這私生子再殺了麽?


    別說笑了。


    陸階再因為她嚴家義女的身份而哄著自己,也不能不要繼承人。


    人是能殺,可她逃得過去麽?陸階能不追究麽?


    他追究起來,嚴家還能保得住她麽?


    所以哪怕嚴渠不是個紈絝,陸瓔也不能嫁去嚴家。蔣氏隻有這一個女兒,必須讓她另外尋個有潛力又有實力的夫婿。如此哪怕嚴家風光不再,她蔣氏也還是有倚仗的。


    可嚴家也不能得罪。


    親事既然定了,肯定是得成的。


    隻要這假冒的陸大小姐順利入了府,那麽不但自己這個繼母能落個賢惠的名聲,陸瓔也不必嫁去嚴家了。


    隻要陸瓔另有良配,到時哪怕陸階真整出什麽花來,她也不至於一敗塗地。


    這一夜再無餘興。


    窗外傳來第一聲鳥鳴時,蔣氏已起了床。


    走出房門頭件事就是打發杜嬤嬤去城門下探聽。


    杜嬤嬤才出門口,攏香就匆匆進來了:


    “太太,外頭傳來個消息,也不知是何意思?”


    “什麽消息?”


    “程府那邊——也就是先頭太太的娘家哥哥程禦史府上,今日一大早歡天喜地,說是他們的表小姐今日到府!”


    “……什麽?”


    蔣氏手一抖,頓了一下後站起來:“程家的表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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