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聽說沈輕舟迴來,便迎去了正院門口,書房那邊傳來沈輕舟的聲音時,他自然也聽到了。


    等到沈輕舟出來,宋恩也不敢說話,一路迴到碧波閣,看他臉色還是不豫,將要說出口的話便還是咽了迴去。


    門口的隨侍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聲息。


    沈輕舟把衣裳解了,放在旁側,宋恩上前,拿起衣裳看了看,待交給門下小廝。然後把門掩上,說道:“何渠已來過了,說起今夜公子與陸姑娘在通州碼頭之發現。我正想讓何渠請公子迴來,沒想到公子就迴了。”


    沈輕舟歪在榻上,舉著壺喝了幾口水,把臉轉迴來:“有什麽情況?”


    宋恩遞了幾封帖子上前:“戶部郎中徐洋來了好幾趟,他是奉左侍郎之命前來探望公子的。自前番公子在遐邇樓露了麵,這遞上來的帖子就越發密集了。


    “顯然公子在戶部他們會不安,不在戶部,他們同樣不安。倘若公子還不迴戶部衙門上差,這樣催請的帖子隻會越來越多。”


    沈輕舟沉默不語。


    宋恩見狀,便又再道:“不過日前太子殿下也送了信來,殿下說,若公子尚且經不住勞累,那便過陣子再說也不遲。”


    沈輕舟把水倒進瓷盞裏,說道:“崇先生有信來嗎?”


    “近期未曾有。”宋恩說著尋思了下,“自從太尉歸府之後,崇先生的信就來得少了。”


    沈輕舟看著薄胎瓷盞裏的茶水:“我還得一陣子。”


    “是要等陸姑娘迴到陸家嗎?”


    沈輕舟沒說話。


    他答應了她的,怎麽能食言?


    就算不能陪她迴陸家,至少也要陪到她迴去為止。


    宋恩也跟著沉默。一會兒後才幽幽說道:“陸階日前因為給皇上作辭,又得了皇上嘉獎。自從他憑著這筆辭平步青雲,嚴家想要拉攏捆綁的心思幾乎寫在明麵上。


    “關鍵是,陸階一點拒絕的意思也沒有。聽說嚴家有意與陸家結親,陸階甚至樂見其成。”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我雖然不知道公子幫助陸姑娘的初心是什麽,但公子為了陸姑娘前往潭州,又從潭州迴到京城,再牽絆下去,將來怕是難以收場。


    “等陸姑娘成為了陸大小姐,日後許多場合難免會碰麵,不知公子是否已經想好如何應對?”


    屋裏是長久的靜默。


    沈輕舟端起了那杯子,送到嘴邊想喝,嘴唇張了張,卻是又把杯子放下了。


    “我答應過她。”


    宋恩抬起頭來。這時候沈輕舟接著道:“我不管將來如何,我隻知我答應過她,就當竭力做到。”


    ……


    天邊有了魚肚白,陸珈還靠在窗台上欣賞那抹眉毛也似的下弦月。


    直到沈輕舟的身影循著原路迴到院子裏,他才眯一眯眼,關上了窗戶。


    好家夥,竟是跟何渠前後腳迴來的呢!


    當初他把何渠唐鈺也帶到謝家來的時候,說這二人是跟他一起闖蕩江湖的難兄難弟。


    哼哼,這對難兄難弟可真聽他的話。


    太陽照常升起。


    家裏多了個傷員,空氣裏也多了一抹中藥味。


    昨天夜裏大夫給銀柳看過傷後,當下給她止血包紮,又開了藥方。


    陸珈打發拂曉去照顧著,中途也去看了幾迴,確定果然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


    臨近晌午的時候,青荷披著薄霧推開了陸珈的房門,把端來的托盤放下後,她即走到書案前來:


    “奴婢聽說這丫頭是會武功的,不知姑娘待她傷好之後有何打算?”


    陸珈正在看這幾日長福從牙行裏搜羅過來的鋪子消息。聽到這裏頭也沒抬:“她無家可歸,迴頭問問她的意思,她若肯留下,正好能解我燃眉之急。她說是不願意留,就給她一筆銀子,或者給她弄個住處,也好不必去流浪了。”


    青荷聞言笑道:“早上奴婢聽何護衛說了,這丫頭不但會武功,而且膽量還不錯,她既有這份親近姑娘的心,為何不主動勸她留下呢?”


    “其實我也有這個意思。”陸珈抬頭,“但還是得問問她。”


    當昨夜知道銀柳沒有地方可去的時候,陸珈心裏就有了主意。


    不過人家可是為了“抱恩”才受傷的,這要是不問問她的意願就自作主張留下她,未免就有一點獨斷專行。


    “姑娘考慮的是,迴頭奴婢就去問問她。”青荷說著把托盤端過來,“程府那邊,昨日姑娘出門之後,送了幾盒點心過來,還有幾匹綢緞,來人說是奉承夫人的命令送給姑娘的。


    “奴婢不知該如何處置,尚且還放著。”


    陸珈聽到這裏神色才動了動:“來的是誰?”


    “是程家的大公子。”


    那日跟隨陸家前往程府時,青荷就已經把人給認全了。


    來的竟然是程誼,是她的大表哥!是程家的長子!而不是一個家庭或者婆子!那這事看起來有眉目了。


    陸珈抻了抻身子:“你替我備一份禮,體麵些,親自迴禮給程夫人。”


    “是。”


    青荷退下,剛至門口,她又道:“長福迴來了。”


    話音落下,長福就走進來了:“迴姑娘的話,小的找了周邊街坊許多人打聽過了,關於這宅子的主人,他們也沒見過。”


    “一條街的怎麽會沒見過?”陸珈道,“從前在這宅子裏出入過的人,他們總見過吧?”


    “據說這宅子一直都是租出去的,租客一茬接一茬,都是東城那邊做買賣的商戶。小的問到了其中一位商戶,前去打聽,對方也說沒見過宅子主人,賃金都是一年一付,來收賬的都是他們主母身邊的人。”


    陸珈心裏布滿了疑雲。


    難道說何渠租這個宅子真的是運氣好?而不是另有貓膩?


    他和秦舟,背地裏其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埋頭尋思片刻,一轉眼看到了院子裏花朵落盡的桂花樹,說道:“何渠呢?”


    “小的在這呢!”


    何渠應聲跨進門來,“剛收到唐鈺到達洞庭湖時送來的信,算起來還有兩三日他就可到達沙灣了。姑娘很快就可以與大娘子團聚了!”


    “知道了。”陸珈站起來:“你先去盯著嚴家,看看他們昨夜碼頭出事之後,有些什麽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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