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白沒有說話,卻是流下清淚。


    天下最為痛苦的事情,並非是己身遭受痛苦,而是...看著無辜的人,為了自己死去。


    這在儒家的學說之中,稱唿為‘惻隱心’,而這一種‘惻隱心’,從‘仁’的角度之中,恰恰就是人和動物的區別。


    “記下姓名!換人!”


    文丘幾乎是怒吼著將自己麵前的案桌踹開,而後憤然起身。


    都已經到了刑場,柳白都已經是必死的局麵了,為什麽還有人能為了柳白做到這樣的程度。


    他不理解,可是他很憤怒。


    因為這代表著,柳白在百姓的心中的威望,甚至超過了他們對於死亡的恐懼。


    這一種威望,此刻未曾爆發,但真的爆發出來,他文丘絕對是承受不了的。


    “你,去當劊子手!”


    “隻要等一下將柳白的腦袋砍下,本官升你!”


    文丘伸手一指,卻沒有指向任何一個劊子手或者是禁衛,反倒是指向了....自己的護衛。


    他已經明白了,這個劊子手自刎在前,無論是喊誰上前,定然都會心中戰戰,甚至是會直接拒絕,


    這是一個擺明了要被天下人唾罵的差事,何人敢做?


    那名被點名的護衛身子一抖,非但沒有即將跨越階級,得到榮華富貴的喜悅,甚至是覺得自己倒了天大的黴!


    隻要一刀,而且是遵從太子殿下詔令的一刀,便能立功,而且能走入官場,成為堂堂正正的大秦官員,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在現在....


    卻是一個天大的災難!


    自己的良心算不得什麽,可以賣了換錢。


    但是千夫所指,萬民唾罵,都不說自己能不能扛得住,家中的人定然是扛不住啊!


    可....


    文丘是他們的家主,如今又是命令壓下,難道自己也要學著那不知道名字的劊子手自刎?


    文家護衛緊張了,猶豫了,躊躇了。


    但最後,他還是怕死。


    苟活的心思,讓他深吸一口氣,痛苦得閉上眼睛,站上了行刑台。


    拿起那一把還有劊子手溫熱鮮血的大刀,他感覺自己的手都在顫抖。


    “走狗!”


    “我記得這個家夥,這是文家的護衛,叫做趙丙,家住辰留巷,他家中還有妻兒!”


    “呸!不配活下去的雜種!”


    “....”


    一道道怒罵之聲響起。


    百姓們不可以反抗太子殿下的詔令,但....罵一個劊子手的勇氣還是有的。


    甚至有人,直接不顧那一句‘禍不及妻兒’,將那文家護衛的老底扒了個幹淨。


    趙丙低下腦袋,不敢去看。


    也得虧大秦律令森嚴,而且百姓們也怕誤傷柳白,否則臭雞蛋之類的東西,老早就扔上去了。


    柳白隻是跪坐在地麵上,雙眸微微睜開,看向行刑台下麵的百姓。


    百姓們的群情激奮,他很感激,但也很悲傷。


    如果可以,他更加希望自己是一個人靜靜的死去。


    為了大秦,他可以奉獻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但唯獨。


    見到百姓們之時,依舊是難以克製住自己對於百姓們的情感。


    或許,這就是那一句‘人民萬歲’的力量。


    在這臨死之前,柳白說不出‘望大秦人人如龍’這樣的話,他怕給後來人太大的壓力。


    他隻能就這麽看著。


    如果有來世,哪怕隻是夢迴醒轉的一刹那,能夠在朦朧之間,浮現出他們的臉,柳白就覺得很好了。


    “不留點遺書嗎?”


    “柳相,睜眼看看吧,這些百姓們有多麽擁戴你,又有多麽感激你。”


    “可惜啊,這些....一點用都沒有。”


    “你要死了,我文丘很難過,我失去了一個很好的對手。當然,這句話是騙你的。你一個將死之人,有什麽資格當我文丘的對手呢?”


    “哈哈哈哈!”


    “要不我給你一張紙?給你三行的機會,寫完留給他們吧!”


    文丘拿著紙筆,笑意吟吟得走到了柳白的身旁,隻有那一句‘不留點遺書嗎’聲音極大,讓百姓們都聽見,剩下的聲音,極輕,隻有柳白可以聽到。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這個文丘,依舊是一個小人。


    柳白笑了笑,沒有在意文丘那可笑的挑釁與譏諷,也沒有接過那紙筆,隻是緩緩抬眸,看向那刑台之下,無數眼神熱切的百姓們。


    他本不願意留下隻言片語,因為天下....有後來人的路,而不是他柳白的指指點點。


    可現在,


    他又有些不舍,想要說些什麽。


    柳白緩緩起身。


    那修長的身形,站在文丘的身旁,就如同一座高山雄起在一隻老鼠之旁一般,魁梧而堅毅。


    “如果你相信,那我就沒有死,”


    “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看著大秦,”


    “在你們想起我後努力奮鬥的時候。”


    三句話,說不盡的溫柔,說不盡的眷戀,說不盡得....相信這一片土地上麵的百姓。


    “柳相!”


    悲唿聲響起。


    萬民皆跪!


    看著這烏泱泱的一片人群跪下,文丘的怒意,到達了頂峰!


    瘋了,都瘋了!


    那就一起瘋!


    看了一眼日晷,那時辰堪堪到午時。


    隻剩三刻,可文丘已經全然管不了這麽多了,雙目圓瞪,怒火噴發!


    “準備行刑!”


    一言出,萬人皆驚,忍不住抬頭。


    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之下,文丘變得瘋狂,而他很享受,享受這一種瘋狂過後,自己能夠主宰一切的感覺。


    他不但要瘋狂,還要猖狂。


    雙目直愣愣瞪著柳白,幾乎用發狂的笑聲,大聲地笑問:“柳相,你不是受到萬民愛戴嗎?你不是功績繁多嗎?”


    “現在呢?你要死了!”


    “告訴我,咱們大秦最為狠辣的柳相,你告訴我啊!”


    “你那一軍破萬陣的玄甲軍何在?”


    “你那遍布天下,耳目通幽的錦衣衛何在?”


    “你那天下無敵的勇夫侍衛龍且何在?”


    文丘猖狂的笑,他想要用自己的瘋,自己的猖狂,讓柳白即便是死,都無法心甘!


    他在踐踏!


    在柳白臨死之前,要踐踏掉他的一切,就如同當時,柳白硬生生踏碎了他的骨頭,徹底沒有了當上九卿機會!


    “龍且,在!”


    而就在此時,一道咆哮聲,若洪荒兇獸蘇醒,張開血盆大口吞噬天地一般,在義方街道口處,


    驟然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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