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龍榻上的承元帝,猛地彈了一下,唯一能動的右手直顫抖,「你、你、你……」


    穆謹亭遺憾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簾。他本來不想說的,可誰讓承元帝的脾氣竟然如此執拗。


    殿中,隻能聽到承元帝的粗喘聲。


    突然,他強撐著身子自枕頭下翻出來了一個什麽東西,砸到了穆謹亭的身上。


    「給你,拿去,若是元章出了什麽事,朕不會饒過你!」


    穆謹亭輕輕地撫了撫手裏的兵符,站了起身,對承元帝躬身行禮道:「父皇放心,皇兄也是兒臣的皇兄,兒臣自然不會讓他出事。」


    話音方落,他便轉身大步離去,衣擺下緣上下翻飛的龍紋,預示著龍翔於天的吉兆。


    紫宸殿的一處偏殿中,此時隱隱傳來一陣陣女子壓抑的呻吟聲。


    穆元章靠坐在輪椅上,麵色平靜,可看其緊捏成拳且青筋畢露的手,就能知曉他此時的心情定然不會平靜。


    事情恰恰就是這麽巧。


    宮中生了大亂,蓬萊山那處也意識到了不對,立馬稟了穆元章。還不待穆元章有所行動,穆謹亭便派人前來接其一家人,說是到紫宸殿暫避。


    穆元章並沒有拒絕,當下這種情況,自然是去紫宸殿更為安全,他倒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靈兒馬上就要臨產了,冒險不得。


    於是,一眾人便在穆謹亭派來的人護衛下,匆匆趕來了紫宸殿。


    事實證明,穆元章的決定是對的,一眾人剛離開太液池沒多遠,就看到蓬萊山上的宮殿起了火。


    而此時,也不知是受驚所致,還是到了要發動的時候,阮靈兒竟然突然發動了。幸好穆元章早就有所準備,接生的嬤嬤早已備下。匆匆到了紫宸殿安置下來,阮靈兒便被送進臨時準備的產房。


    及至現在,已經過去近一個時辰了,孩子依舊還沒有生下來。


    「殿下,奴婢進去看看吧。」福泰道。


    穆元章瞥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福泰在想什麽,他心裏清楚,左不過覺得有自己的人看著更為穩妥一些。


    自打他請辭太子位後,身邊便清淨了下來,但他知曉還是有人心中不解。尤其他身邊的幾個心腹內侍,他們十分不解為何明明阮靈兒已身懷有孕,他還要向聖上請辭太子之位,隻要阮靈兒能生下一名皇子,大事並不是不能成。


    可穆元章看得更為清楚,他如今苟延殘喘,父皇的龍體欠安,即使能封上一個皇太孫,又能如何,即使皇太孫可以安穩即位,又能如何。主弱臣強,免不了會外戚專權,阮成茂正值壯年被逼退隱,他能會甘心?又有成王趙王等一眾成年皇子在一旁虎視眈眈。


    還有楚王,他所謀甚多。到了如今,穆元章已經漸漸看不清這個皇弟了,他唯獨僅知道一點,對方不會主動出手對付自己,但前提是自己要足夠識趣。


    所以太子幾番衡量後,很識趣的去做了一些事情,他相信楚王一定會明白他的心思。他的所求並不多,不過想求一個餘生安穩,而楚王是最好的人選。至少他是幾個皇子中,唯一不日日夜夜盼望他死的。


    尤其阮靈兒還沒生呢,誰能知曉是男是女,若是個女兒呢?若真是等孩子偷偷誕下,確定是男女之後,自己才去做這些事情,恐怕所謂的恩情將會大打折扣。


    天家無父子,天家同樣也無兄弟,如今早已不是當年,他必須拿出足夠的籌碼,才能代表自己的誠意。


    福泰見殿下徑自出神,也不說話,壯著膽子又問了一遍:「殿下,若不然奴婢進去看看吧?」


    穆元章望著他,良久,方才心中喟歎一口氣,點了點頭。


    福泰一得到允許,也顧不得什麽產房不能亂闖了,當即便推門而入。裏麵似乎響起了一陣低語聲,須臾又隻剩下女子痛苦的呻吟聲。


    夜,還很長。


    同一時間,穆謹亭站在紫宸殿前殿的廊下,出神的望著漆黑的夜空。


    遠處的廝殺聲離這裏很近,似乎又很遠。


    事情是早已安排好了的,所以他並不擔心會失控,之所以會在承元帝跟前故布疑陣,不過就如同對方所言,是為了他手裏的兵權。


    穆謹亭不得不如此,他忍耐趙王成王許久,能有一勞永逸解決的辦法,他自然不會放過。而權柄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朝政大權他要,兵權他也要,有了這些,他便有了依仗,再也不用擔心喜怒無常的承元帝會另生出什麽想法。


    尤其蓬萊山那裏快生了。


    這也是讓穆謹亭下定決心布置這一出的主要原因,他感激穆元章對自己的恩情,更感謝對方的識趣,可他不容事情生變。若是那阮靈兒誕下一個女兒還好,若是兒子?先太子的兒子,僅這一點就足夠讓許多別有心機的人,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更別說他頭頂上還壓著一個承元帝,所以為了不節外生枝,他必須拿到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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