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可能是山上,氣候不一罷。」


    辭別風燭,背上也輕了些,恰好日光正毒,沈浮橋尋了一處陰涼地,坐在樹邊擺上了香瓜小攤。


    沒有人買,他便自己吃。


    他戴著鬥笠,穿著粗布麻衫,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便席地而坐,看起來儼然是一個書中人了。


    「喂,這瓜賣不賣!」


    來者身著雁翎長袍,長發用白玉冠高高束起,伸出手時可見腕扣精緻,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這位公子像是被熱狠了,也顧不上什麽禮數架子,蹲身而下就開始挑瓜,口中念念有詞,語氣恨恨:「小兔崽子跑哪裏不好,偏偏躲到這窮鄉僻壤,別讓爺找到你,不然有你好看!」


    沈浮橋抬了抬眼,終究沒說什麽。


    「就這個了!幫我處理幹淨!」那位公子指了指最大的一個香瓜,從腰間取下一把鑲著碎玄曜的小匕首,毫不客氣地扔給了沈浮橋。


    沈浮橋伸手接住,抬指轉了一圈,最後扔迴了原主懷中,溫聲笑道:「血刃不作切瓜之用。」


    孟秋關臉上的隨意一瞬間收了起來,他凝眸仔細觀察眼前清瘦的瓜農,注意到他的指節間並沒有繭,周身氣質也不似鄉野村夫,倒像是隱居的讀書人。


    但他居然能輕易地辨認出封喉之刃,這匕首他清洗得幹幹淨淨,一點血跡和餘味都沒留下來才是。


    又怎麽可能是普通的讀書人?


    「不知閣下如何稱唿?」


    沈浮橋避而不答,隻是用自己的匕首切瓜去了瓤,遞給孟秋關:「公子看著給吧。」


    孟秋關卻像是個聽不懂話的,非要問個明白:「莫非閣下是京師哪位大人的座上客,不願暴露身份?」


    沈浮橋不得不感嘆這傻孩子腦迴路清奇。


    「鄙姓沈,單名一個逾字,一介草民罷了,公子莫要給我貼金。」


    孟秋關思來想去,愣是沒在腦子過出一個叫沈逾的人,更別提什麽顯赫。


    眼前的人……也確實不臉熟。


    「好罷。」孟秋關接過香瓜,用隨身帶的銀針驗了一下,見無毒才稍稍放下心。


    原本是實在口渴難耐,不得不停下來在這破爛攤子買點瓜解渴,然而齒間的瓜卻清涼甜脆,入口生津,口感爽滑,教人越吃越上癮。


    孟公子人傻錢多,剩下的瓜驗都不驗了,直接讓隱在市井的暗衛上前全部打包帶走。


    那暗衛蹲身收瓜時,沈浮橋注意到他臉上的玄色麵罩,輕薄柔順,在光影下顯得神秘。


    是鮫布材質。


    「等等。」沈浮橋倏然出聲,狀似不經意地詢問道,「公子,這麵罩是什麽材質,沈某怎麽從來沒見過?」


    孟秋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不甚在意地接話:「天下布匹那麽多,你沒見過不是很正常嗎?問這個做什麽?」


    沈浮橋笑了笑,聲線柔和,沒有什麽攻擊性似的:「家中娘子念叨了好久的新衣裳,正愁用什麽布料才能哄他開心呢,這不,好不容易遇上合適的,就想問問。」


    「那是鮫布,你家娘子若是喜歡,我便遣人送你們一匹,就當今日香瓜的報酬。」孟秋關掃了一眼沈浮橋清貧的穿著,開口道。


    「無功不受祿。」沈浮橋溫聲拒絕,「不過這鮫布……鮫人織的布嗎?怎麽會供人族使用?」


    「嗯。」孟秋關有些不耐煩了,加之這個問題他也沒具體了解過,便答得潦草,「應該是兩族交易吧。」


    沈浮橋的心沉了沉,莫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鮫人族狂妄自大,盲目排外,若非必要,根本不會與人族交易。


    但如今看來鮫布在這個國度流轉甚廣。


    寧逾或許……會遇上大麻煩。


    孟秋關不知什麽時候走了,沈浮橋坐了一會兒也起身背上背簍,朝集市走去。


    擔憂隻是妄作,為此傷神更是笑話,那是寧逾該走的路,原本便與他毫無關聯,到如今亦是如此。


    自己可能是被這些天溫順柔軟的魚迷惑得深了,居然忘了他尖銳劇烈的攻擊性,以及他爽文主角的光環。


    無論怎樣……他都會成為鮫人王啊。


    自己是犯了什麽蠢,有那麽一瞬間……居然想要保護他?


    炮灰保護主角嗎?


    沈浮橋透著陽光,打量了一下自己蒼白瘦削的指節,暗暗自嘲。


    去了集市,沈浮橋先將各類蔬菜種子都撿了些,又買了幾隻珍珠雞崽和鵪鶉,一些肉類熟食,一併放在背簍裏準備歸家。


    後又路過布料店,想起家裏那條魚需要換繃帶,於是買了些絲綢,大部分銀子又花出去了。


    沒辦法,寧逾皮細肉嫩,上次用自己的內衫是實在找不到替代,如今算是有了條件,便順道給他換上好一些的布料。


    「賣紅棗糖糕咧,賣紅棗糖糕咧,補血養顏,買迴去給娘子吃,娘子喜上眉梢咧!」


    沈浮橋家裏沒有娘子,但有一條正在調養身體的魚。他停下來買了些提在手上,緩步趁著天色尚早出了小鎮,踏上山路。


    快迴到屋裏時,太陽還沒下沉,山裏比鎮上涼快多了,雖然依舊毒日當空,然而草木蔭蔽,山風時起,還算宜人。


    眼看著木屋就在不遠處,沈浮橋卻無法一口氣爬上去。他心口隱隱絞痛,唿吸時五髒六腑仿佛都牽扯著疼,連帶著四肢發麻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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