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疾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為首的小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穿著單薄的黑色秋衣,一米七多一點點,比許肅要矮上不少 ,但已經是領頭人般的人物。


    他左手揣在兜裏,右手隨意的拽著狼人的腳在地上拖行。


    身後跟著一大群人。


    他們前進的速度很快,許肅想到鬼說的。


    會有人來接應。


    也就是證明鬼早就料到現在的局麵?甚至時間都安排的恰到好處。


    他跛著腳,沒有人來扶他,他就這麽硬撐著跟在大部隊後麵,就連安老也對他視而不見。


    他調整氣息,努力跟上。


    沒關係的,他告訴自己。


    叛徒在哪裏都是不受待見的,隻要能活著就已經很好了。


    荔城羊肉廠在末世以前就早早的建立,最初的北實驗室原型是一片簡陋的居民區,平房、樓房都有,或許安老為沈月柔安排的那間房就是之前湊巧遺留下來的。


    隻是——沈月柔不相信這個“或許”。


    待整個荔城羊肉廠徹底安靜下來,沈月柔恢複了本體,那道被鎖定監視的視線也消融於無形。


    她還是穿著一條單薄的黑色裙子,裙擺是波浪形,走動時劃過地上一具具“蟬蛹”,遍地的藍斑藤蔓如履平地,她先是迴了北實驗室,將裏麵不多的儀器設備裝進空間,不消一會兒,幾十平的全白空間便空空如也。


    她身形鬼魅,腳步分明不快,但眨眼間便能到達百米之外。


    又搜刮幹淨幾個實驗室,空氣中彌漫的喪屍腐敗的氣息被清新的植物味道強勢侵占,沈月柔來到一扇四米高五米寬的鐵門前。


    此刻,鐵鏽斑駁的灰黑色鐵門打開,裏麵深沉的腥味是再多藤蔓也無法掩蓋的,同時,裏麵的“蟬蛹”數量也是最多的。


    一個個被藤蔓纏住的人因缺氧昏迷,跟物品似的被堆在一起。


    慘敗失血的麵孔似乎還殘留著恐懼和絕望。


    這是一個上千平的倉庫,倉庫的最裏擺放著兩台仍在作業中的大型絞肉機,絞肉機下方的鐵欄裏堆滿了肉,極寒的氣溫下,外表已經結上一層冰。


    很新鮮的人肉。


    想來十幾分鍾前藍斑藤蔓還未出現時都還在工作。


    漠然的視線漫不經心的從絞肉機後台那隻剩一半的裸體上劃過,即刻,藍斑藤蔓接收到什麽指示,從倉庫裏迅速退出。


    凍得僵硬的人們唿吸微弱,應當撐不了多久了。


    藤蔓一抽走,他們僵硬的身體就倒在冰冷的地麵上,偶有一兩個意誌力頑強或許有異能的人掙紮著眯開眼,隻是看到倉庫鐵皮的天花板,絞肉機作業的聲音居然停了。


    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


    黑色順滑的布料拂過他的臉,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他多想抓住啊。


    能救救我嗎?


    他在心裏說。


    裙擺劃過。


    他閉上眼。


    真冷啊。


    熾熱的火焰襲上他的指尖,他又掙紮著睜開眼。


    這個泯滅人性的“羊肉廠”被無盡的火焰侵占,溫度驟升,一具具屍體被燒成灰燼,他好像聽見了廠門關閉的聲音。


    是那般沉重,那般輕鬆。


    他全身的毛孔都放鬆了,讓自己沉浸在烈火中。


    最後一秒,他嘴角噙著一抹僵硬的笑。


    他最喜歡夏天了。


    穿過來時闃無人聲的“死亡通道”,沈月柔行走在黝黑的隧道,緊緊跟隨的火舌渴望的在裙擺跳動,猶如地獄之火。


    額頭上的火焰印記明明滅滅,銀灰色的瞳孔情緒全無。


    沈月柔踏出通道,寒冰的空氣重新包裹住她。


    身後由“死亡通道”連接著的龐然大物轟然倒塌,赤紅的火焰寸寸升高,妖嬈的紅色輕紗搖曳在半空,吸引了全城人的注意。


    不光是恐怖的火焰,連著巨大的倒塌聲也鑽進人們的耳朵。


    沈月柔在前方站定,凜冽的寒風將她銀灰色的長發吹起,她的雙手大開,眼睛緩慢閉上,上千的生魂從火焰中飛出,又被無法抗拒的強大吸力吸進一片混沌的空間。


    然後,泯滅。


    銀發少女的腳下是一個巨大的月亮印記。


    它,越來越深了……


    【六級晶核1顆,四級晶核10顆,三級晶核435顆,二級晶核223顆。】


    【你……】


    鹮欲言又止。


    沈月柔披上一件深灰的披肩,轉身朝榮輝大廈走去。


    “怎麽?”


    鹮:【你已經可以吸收生魂了?】


    不再需要任何媒介的。


    沈月柔“嗯”了一聲,纖細蒼白的手上儼然是一顆晶核。


    紅色中摻著一絲幽深冷寂的黑色,不過也隻有一絲,跟頭發絲一樣細,若是被其他人看見,說不定真以為是摻了根頭發。


    這是應修的晶核。


    六級晶核。


    全球不過四位六級異能者,應修的背後是世界現存的所有國家組織,就這麽輕飄飄的栽在沈月柔手上。


    鹮猶豫一瞬:【沈月柔……】


    【世界規則是不容抗拒的存在,你做過幾十萬個任務,也去過幾十萬個世界,你應該是最懂世界規則的才對。】


    最後,他下了結論。


    也是勸告。


    【你太高調了。】


    這不是好事。


    沈月柔不以為意:“好不好的,試過才知道。”


    素手翻轉,那顆藏著黑色的六級晶核頃刻間就被吸收完全。


    不過不是沈月柔。


    而是光火種。


    光火種對“食物”相當挑剔,即便是六級晶核也隻是清淡小菜,但好在還是順利來到成熟期。


    沈月柔掌心向上,一縷赤紅中黑芯的火焰從掌心竄出,威力之大僅是出現就使周圍的冰開始消融。


    若是一開始拿出光火種。


    應修在她手下一分鍾也撐不了。


    到了榮輝大廈樓下時,檀音、容巷南、葉含霜等人都在大樓下與喪屍拚命,幾百上千的異能者自發的在大樓下剿滅喪屍,一批體力不支就換下一批。


    烏黑的頭、刺鼻的血、青綠的膚。


    這些喪屍就跟永不疲倦的永動機一樣拚了命的往前湧,其間還有異能喪屍,讓外圍的人防不勝防。


    好在他們大都包裹嚴實,屍液的傷害沒有那麽嚴重。


    樓裏的人十分恐慌,扒在窗戶邊驚恐的看著樓下的一切,牆外攀爬的藍斑藤蔓安安靜靜,絲毫沒有羊肉廠那麽囂張。


    不少沒有異能的普通人站在高層床邊,拿起手裏的重物朝下扔去,能砸死一隻喪屍算一隻!


    他們不明白。


    為什麽以安全著稱的荔城會突然出現如此大規模的喪屍?


    檀音更是不明白!


    即便他在知道佑安花被偷走的那一刻就知道荔城一定會很快出現喪屍,卻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還是如此規模。


    麵目猙獰的喪屍空茫著石灰色的眼睛,檀音突然感覺有點奇怪。


    這些喪屍怎麽會短短一個多小時瘋狂聚集?


    “喪屍……”


    “會被操控嗎?”


    檀音還未將猜測說出口,身旁的容巷南已經說了出來。


    檀音怔愣住,側過頭,容巷南也看了過來,兩人的眼神中俱是蘊含著驚濤駭浪。


    從前的荔城雖然封閉,但其實他們的消息渠道一點也不封閉。


    喪屍王這個概念其實在末世最初就提出來了。


    得益於各種喪屍電影和末世小說的經驗,許多人都很熟悉“喪屍王”這個名詞,多是理解為喪屍群天生的領導者或者是等級最高的喪屍。


    能夠對其他喪屍下達指令。


    在今天之前各個組織都未曾得到過喪屍王的準確信息,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們懷疑是否真的存在喪屍王?


    末世之前他們對於喪屍的了解局限於小說電影,而實際上的末世比電影小說要可怕的 多。


    那麽喪屍王呢?


    ……


    檀音甚至不敢深想這個問題。


    擺在他麵前的,是無窮無盡的喪屍,它們餓虎撲食般的將榮輝大廈層層包裹,猶如悶死兔子的最後一層紗。


    而在這之前,已經蒙上許多層紗。


    這要他們如何不絕望?


    如此短的時間,喪屍王怎麽會出現在荔城呢?


    誰也想不通。


    容巷南說:“我們把地下關押的人都放出來吧?我們的人已經撐不住了!”


    檀音手都攥出了冷汗,事情的發展與他的預期截然相反,難道這就是背叛上級的代價……


    他沒有轉頭,隻是說:“誰知道放他們出來是會先殺我們還是先殺喪屍呢。”


    “……”容巷南也沉默了。


    實驗是上級提出來的,最後卻是他們承受這慘痛的代價。


    喪盡天良,苟延殘喘。


    何其可笑?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沈月柔飛快的閃進大廈內部,起初喪屍嗅到她的氣息更為躁動,硬是被她的指令生生鎖住本能。


    對此她也很無奈。


    雖然她是喪屍王,但是在她不下達指令的時候喪屍對她的渴望比對任何人類都要瘋狂。


    她的速度很快,隻留出一道黑色的殘影,在這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即便有人注意也不敢分出心思。


    轟炸聲在喪屍群中響起,一堆堆的喪屍被炸傷,但不過一會兒又站起來。


    倒下的喪屍很多,但湧上的喪屍更多。


    無數的嗚咽聲響起。


    葉含霜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滿眼懊悔。


    如果……


    如果當時就讓安安的叔叔們帶去鄖陽城就好了……


    她的孩子才出生啊,就已經無法再看看這個世界了嗎?


    地下。


    雲夢四人靠坐在土牆上,感受到地麵上焦灼的氣息。


    不知道地麵上發生了什麽事,整棟樓似乎都在震動,甚至還聽見了爆炸聲。


    茵曼垂頭把玩自己那條被砍斷的手臂,漂亮的眼睛泛著點點光彩,他知道,他們出去的機會終於來了。


    一向是話癆的陳周此刻也是緊張的沉默著,全廣靠在土牆上,期盼著。


    轟——


    塵土飛揚,一時沒注意的他們被迫吸入不少灰塵,就連身上都被震起來的土覆蓋了一層。


    厚重的土牆轟然倒塌,鋼筋做成的網被兩條纖細的手硬生生撕開。


    似乎有一縷光照在來者身上,她銀白的發絲都在飛揚。


    他們看不清她的臉。


    藍斑藤蔓的藍色熒光如此夢幻,好似眼前的少女也隻是他們的一場夢。


    沈月柔蹙眉,冷聲道:“快點。”


    樓要塌了。


    這邊的喪屍有許多都是羊肉廠飼養的喪屍,等級普遍偏高。


    這邊堅持不了多久了。


    沈月柔在前,五人飛快的爬樓梯。


    在即將到達地麵入口的時候,一隻手妄想抓住她的衣角。


    自然是被沈月柔避開了。


    轉頭一看,居然是那個被看守關押的付銘。


    他穿著不知道從誰身上扒下來的衣服,還有新鮮的血跡。


    他冷硬的麵龐帶著一絲懇求,“請您,帶我走,我有淨化異能。”


    地麵上人們在搏命,地下也早已亂了。


    沈月柔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直視付銘說:“你沒有異能。”


    付銘心提起,她能看出來?


    大樓搖搖欲墜,他不再有絲毫猶豫:“我的血,兼備淨化和愈合能力!”


    沈月柔眼裏劃過一絲意外,不再說話,繼續快步向門口出發。


    付銘鬆了口氣,也快步跟上。


    甫一出來他們就絕望了。


    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喪屍!


    數千人無望的哭聲將這棟樓扯進幽暗地獄,這是人無法想象的悲痛和慘烈。


    怎麽可能出去!


    隻有茵曼視線灼熱的附在沈月柔的背上,她走他就走,她動他就動。


    容巷南幾乎是在沈月柔出現的那一刻就鎖定了她的身影,他推了推檀音,驚喜道:“是她!”


    沈月柔也掃了一眼容巷南。


    她的腳步不停,路過容巷南的時候隻是說了一句“跟上”。


    容巷南心中激奮,示意檀音。


    一直觀察檀音和容巷南的葉含霜衝了出來,把許安安塞到容巷南手裏,眼裏噙著淚給沈月柔重重一跪,“求您,求您!”


    她的思維已經紊亂到說不出話來,此時此刻隻有一個母親對孩子殷切的愛。


    沈月柔倒是沒扔開孩子,就算葉含霜不送她也會搶過來的。


    葉含霜還跪在地上,周圍有些機敏的人也迅速反應過來,像是找到生機一般看向沈月柔,手伸出來想要抓住沈月柔不讓她走。


    即便沈月柔什麽都還沒做,但隻是看見檀音和容巷南跟她一起就下意識的想要拉住她。


    “帶我們走!帶我們走!”


    還有人扯著檀音和容巷南。


    那一隻隻急切的手跟外麵想要吃人的喪屍沒什麽兩樣。


    雲夢等人還未反抗,那一隻隻就被突然暴起的藍斑藤蔓絞斷,束縛斷了。


    沈月柔抱著大哭的許安安衝入喪屍群,猶如滴水投入大海。


    雲夢等人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跟在沈月柔身後,遇見的被喪屍撕碎的場景並未出現。


    它們渴望的口水都要滴下來了,但身體仍舊為他們讓出一條道。


    其他人看見了生機,膽大的竟也想跟在身後,但一隻隻綠色的手將人撕的粉碎,血霧在空中飛舞。


    容巷南跟在全廣後麵,剛進入喪屍群,他聽見身後檀音的慘叫。


    死前他還在奮力抵擋喪屍,可眨眼間他的身體也被撕裂了。


    喪屍的牙齒穿透他的腦子,他的眼睛被挖出,五髒六腑都被撕碎……


    他預想了很多種死法。


    當然也包括這種。


    容巷南身體在顫抖,可周圍的喪屍隻是用石灰色的眼睛盯著他,他轉過頭,跟上前麵的人。


    是了。


    那個女孩從沒有說會帶上檀音。


    他從未想過,內心孤傲的,他隻能仰望的檀音居然會如此輕易的慘烈的死去。


    而他容巷南,活著。


    穿過直線五百米長的屍群,他們聽見大樓倒塌的聲音,至於人的慘叫聲……


    消亡了。


    六人迴身望向遠處的榮輝大廈。


    心髒無限下墜。


    幾千條人命。


    眨眼間就沒了。


    歌盈區最繁華的大廈。


    頃刻間就倒塌。


    沈月柔沒那麽多時間陪他們悲春傷秋。


    “你們有一天的時間趕往靜安城,活著的人,到時候我會去找你。”


    不管他們如何震驚,沈月柔抱著許安安消失在原地。


    是死是活,就看他們自己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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