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


    上方的天空黑雲翻滾,壘壘成塊,磅礴的氣勢一觸即發,恍若生靈世界的最後一秒。這樣的自然景觀才是末世最常見的,像昨日的晴天才是罕見之象。


    黑雲壓城城欲摧……


    小洋樓雨棚底下,穿著黑色長款皮質羽絨服的萬恆仰頭望著上方,寬大的帽簷被一根手指壓低,壓頂的黑雲瞬時被遮擋住一半。


    深綠的瞳孔神秘美麗,如幽寒古潭那麽沉靜。


    若是被慕寒那小子看到免不得要挖苦諷刺一番:裝深沉!


    “唿……”他吐出一口氣,冰凍的麵容重新恢複鮮活。


    又得接著給沈月柔下苦力去了。


    正當他拎著一瓶酒想要出去的時候,他耳朵一動,柵欄外似乎有人來了。


    來不及細想,萬恆一個翻身藏在柱梁後麵,偷偷窺視外麵的情況。


    隻聽車子熄火的聲音和關門聲,接著是柵欄的門閂被抽開,是李源鍾。


    萬恆暗自屏息,悄悄探出半個頭。


    隻是距離太遠,即便能看清是李源鍾和付雙幾人,他也聽不清他們在講些什麽。


    這大早上神神秘秘的……又是作的什麽妖?


    為首的付雙穿著迷彩軍大衣和黑絨帽,剛硬的臉上並無太多表情,隻是手裏拎著的一個木頭娃娃顯示出他心情不佳。


    萬恆眯眼瞧了瞧,這個木頭娃娃大概是小孩兒四五歲的體型,身上還認認真真套了冬裝戴了帽子。


    要知道這個世道連活人都沒有衣服穿,居然還奢侈的為一個木頭娃娃穿上厚實的冬裝?


    他摩挲著腿縫的布料,不對勁……


    又過了幾分鍾,兩方的交談似乎是結束了,付雙把手裏的娃娃拋給李源鍾,後者一隻手掐著娃娃的脖子接住。


    此時此刻,萬恆真後悔自己沒學點兒唇語。


    付雙的時間好像很趕,沒再多說就又上車走了,柵欄邊的李源鍾站著望了一會兒才重新搭上門閂,摟著娃娃迴了小洋樓。


    萬恆從柱梁後麵出來,摸著略帶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


    付雙……李源鍾……周瀲!


    他腦中靈光一現,對了……如今荔城勢力大頹,大部分據點都被沈月柔把控,淨空最近就一直在忙這件事。


    既然如此,付雙那幫人看著當前的局勢應該很心焦吧?


    那這個以周瀲為首的據點在他看來可不就是一隻待宰羔羊嗎。


    背後的人想要李源鍾接手?


    但周瀲倒也沒蠢到這個地步啊……


    別的不說,就沈月柔對她的態度,足夠周瀲橫一陣兒了。


    難道他們背後的人不清楚這一點嗎?


    不可能。


    那麽……


    隻能從內部擊潰。


    這個木頭娃娃有什麽作用能讓周瀲妥協?


    萬恆腦子都想炸了也想不明白,一個娃娃能有什麽功效?算了,但願周瀲別做蠢事吧,他們已經夠忙的了,實在不想增加額外的工作量。


    窺探 結束,他再次從黑暗中離開。


    此次沈月柔交代給他的任務是——


    異化喪屍。


    天邊微熹,清明的光普照囿於灰暗的大地,荔城的花已呈現出頹敗之勢,每十朵佑安花之中便有一朵花瓣枯黃。


    凝結的冰霜挽留住這一抹第三色。


    說不清是荔城之幸還是……災禍。


    周瀲眼下青黑,一頭茂盛的卷發一絲不苟的挽成低丸子用發網包著,她陰沉著張臉站在小洋樓柵欄外的空地上,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


    李源鍾老早就上了第二輛車,龔紅倒是安安分分的守在一旁,視察情況。


    幾千的人數被硬生生塞進十輛大貨車上,咒罵聲、尖叫聲不絕於耳,比沙丁魚罐頭還要擁擠百倍,平均每一輛車上都要裝下二百人,怎麽裝?


    分層。


    後車廂被一塊鐵隔板分成兩層,好在改裝過後的車廂高度夠,稍稍矮點兒的人可以站著,但是超過一米八的隻能彎曲著身體在密閉的空間裏,唿吸都十分困難。


    可是人還是塞不下,就隻能繼續往車頂上綁人。


    正在破口大罵和哭嚎的就是這群人。


    因為他們知道,沒有禦寒的衣物在加速的寒風中無異於自殺。


    哭天搶地中,周瀲眉皺得愈發緊,倒不是因為同情,而是早上發生的事就夠她煩的,因為這一命令,1號監獄的所有囚犯幾乎被搬空了,自己內部還需要“羊”,還要養這麽多下屬,再不趕緊多抓些人,都沒法兒活了。


    至於今天去羊肉廠的事情……


    也不知道沈月柔會如何安排。


    如果自己能趁機撈一筆大的……


    她舔了舔幹裂的唇,咧嘴古怪的笑了笑。


    單是想著,就忍不住要流口水了呢。


    “上車,出發!”


    十多輛車一齊出發,黑色的輪胎軋過茫茫紅海,卻不像之前那樣沾上紅色迷人的汁液,而是風過無痕,卡在輪齒上幹癟的碎花瓣跟著風一起消散。


    第三輛轎車內都是龔紅的人。


    副駕駛的男人一說話,眼鏡上都是白霧。


    他側過身子,一揚眉都是深深的抬頭紋,粗糙的手搭著椅背對龔紅說,“哥,這周瀲又沒稀的叫咱們,何必跑這一趟呢?”


    他們天天都會出去打聽外麵的時事,如今的荔城可算不上太平。


    “對啊紅哥,萬一碰上喪屍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呀……何況我們這都多久沒跟喪屍打過交道了……”駕駛座的夾襖男一臉苦相。


    後座的另一個夾襖男也是忐忑不安,“我昨天才去了歌盈區,聽說有人看見了四級喪屍,不知道是真是假。”


    “四級?這他媽瞎傳的吧?人檀音也不過四級啊,難不成還能是檀音變得?”


    “你他媽指定聽錯了。”


    “這……我也不確定嘛……隻是聽見有人瞎咧咧……”


    ……


    車廂一時安靜下來,方才的暴躁和嘴炮過去,餘下的隻剩低落和最深處的恐懼。


    四級喪屍或許是假的。


    但是數十隻三級喪屍卻是真的。


    隻是被檀音故意壓下來了,加上那些異化的喪屍沒有大動作,居然還真蒙蔽了不少幸存者,還是有源源不斷的人聽到荔城的名號陸續趕往這個“末日聖地”。


    說實在的,他們兄弟幾個聽著這些故意散布的謠言都覺著臉紅!


    那姓檀的果真是臉皮厚!


    “行了。”龔紅淡淡開口,聲音像是鋸木頭那樣撕裂難聽。


    “安心開車,我們會沒事的。”


    “紅哥,你這麽篤定?就因為周瀲背後的人 ?”


    他們自然清楚荔城據點內部高層大換血的事。


    背後之人定然深不可測。


    龔紅卻沒有迴答,隻是陰森的目光從後視鏡定格到第一輛貨車。


    站在車頂上方的第一人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他沒記錯的話,這孩子是跟著那個女孩兒最近的人。


    叫……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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