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桃花開了,昨夜還是零散的幾朵,今日起來一看,已是枝頭茂盛。


    大概過不了幾天,那花枝便要伸進窗戶來了。


    賜婚的聖旨就擺在書案上,一大早,陛下便托了小夏子送來,本該是一件喜慶的事,可她就是提不起半分興趣來。


    她在這窗邊望,又能望見些什麽呢?除了桃花,還是桃花罷了。


    浮霜伸出手,折斷一根花枝,心想著將它插進瓶裏,好歹給屋子裏也添添喜氣。


    “你要與慕容宸成婚?”


    陸衍不知從哪冒了出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浮霜使了勁,也掙脫不了。


    “你先放開我。”


    “不,你先迴答我。”


    “是,沒錯,聖旨已經下了,我確實要與慕容宸成婚。”


    “荒唐,莫非你忘了你本來就有婚約,怎可再與他人成婚?”


    浮霜微怔了片刻,陸衍竟連此事都知道嗎?


    她注視著他的眼睛,又想起那不堪迴首的往事,宋亦曾說,等戰爭結束他們迴到了大興,便會娶她。


    戰爭結束了,可她迴不去了,宋亦依舊下落不明。


    “人都不在了,誰還在乎那一時的誓言?除了那串項鏈,我跟他之間,什麽都不剩了。”


    “若他還活著,你還會嫁給慕容宸嗎?”


    “嫁,為什麽不嫁?當初離開我的人是他,我又何苦要等他?”


    “你果真是這樣想的嗎?”


    “這與你何幹?別以為你頂著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你就是他了,即便現在站在我麵前的人真的是他,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你定是騙我的,可你不能欺騙自己,你的內心裏肯定不是這樣想的對吧?”


    他似在喃喃自語,也不等她迴答,便轉身離開了,落魄的背影與那桃花一點都不相襯。


    走了便走了吧,最好永遠都不要迴來,就像宋亦當初離開她時那般決絕,這樣才能斷了一切的念想。


    隻是如今這樣,她與南枝的約定怕是不能實現了,南枝曾說要來參加她與宋亦的婚禮,現在想來,也隻能當成一句玩笑話了。


    “公主,陛下讓您去崇安殿一趟。”


    “知道了,這就來。”


    估計陛下找她也是為了她的婚事。


    到了崇安殿之後,浮霜卻被小夏子攔在了殿外。


    “夏公公為何攔我?不是陛下叫我來的嗎?”


    “是,奴才知道,隻是……陛下正在犯病,想來不願讓公主見到他此刻的模樣。”


    “陛下又犯病了?怎麽會這樣?”


    “陛下一直命令我們瞞著公主,可是他的身體情況已經很不好了,又如何瞞得住?”


    “可請了太醫來?”


    “陛下的病,就算是太醫來了也無濟於事,之前開的緩解的方子也是越來越不管用,看著陛下這樣,我這個做奴才的心裏實在太不好受了,公主聽奴才一句,暫時別進去,至少能讓陛下覺得體麵一些。”


    這裏到內殿還有一段距離,浮霜依稀聽得見裏麵傳來的咳嗽聲,一聲一聲像針紮一樣。


    不知等了多久,那聲音才漸漸平息。


    “小夏子。”


    “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心兒來了嗎?”


    “就快到殿門口了。”


    “嗯,好。”


    小夏子推開門,請浮霜進去。


    浮霜盡力去忘記方才在門口聽到的聲音,麵帶淺淺的微笑,朝陛下的方向走了過去。


    “心兒來了,快坐。”


    浮霜假裝沒看到一旁痰盂裏的血跡,去到陛下身邊坐下。


    “朕找天師算過了,下月初九是良辰吉日,宜嫁娶,朕這一生最後的心願,便是看著你風風光光出嫁。”


    還有不到一個月了。


    “陛下……”


    “你也不必再說安慰我的話了,其實朕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長時間了,近些日子朕時常想到你小時候的樣子,那時朕不知你就是朕的骨肉,若是知道,朕定會一直把你當做掌上明珠,給你無盡的寵愛。終究還是太晚了,已經失去的東西再怎樣都彌補不了,朕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陛下萬萬不要這樣想,命運捉弄人罷了,又怎能怪得了您呢。”


    “其實,朕也知道,婚期定在下月初九,確有些倉促了,但朕就是擔心,生怕自己的身體撐不了那天,國喪之後,你要守孝三年,豈不耽誤了朕的心兒?”


    “陛下別說這樣的話了。”


    浮霜的聲音已有些哽咽,她如今才知,她之前一直放不下的,在生死麵前,真的什麽都算不上。


    “朕多想聽你叫一聲父皇。”


    本就是父女,血脈相連的親情,這樣小的一件事,她卻一直沒做到。


    “父皇。”


    其實真正說出口,根本算不得一件難事。


    嚴帝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這聲父皇,他已等了太久太久。


    “好,朕的好心兒。”


    他輕柔地摸了摸浮霜的頭,而後將早已準備好的傳國玉璽和兵符遞給了浮霜。


    “這個位置,看似無上榮耀,坐擁至高的權利,一旦坐上,方知它的危險,每時每刻不知有多少人對它虎視眈眈,切不要輕信身邊人,即便是你最親近的人,你必須要懂得,隻有自己才是最值得信任的。同時,你也要明白自己擔負的責任,百姓的生計,國家的存亡,有可能僅僅寄托在一道聖旨中,你還年輕,處理事情的經驗還很缺乏,不過朝中還有許多大臣可以輔佐你,莫急,莫怕,朕相信你,定會做一個明君,眾人敬仰的女皇。”


    浮霜接過玉璽和兵符,突然覺得手上的東西沉甸無比。


    “記住,一定要妥善保管好。”


    “是,父皇。”


    “對了,還有這個。”


    嚴帝從胸口摸出一個哨子樣的東西。


    “這是可以調動暗衛的龍骨哨,你一吹響,隻要他們聽見哨聲,便會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你麵前,聽你的差遣。”


    “好,心兒知道了。”


    “最後,父皇還有一句話要告誡你,擁有的權利越大,越容易失了本心,切記一定要把握好那個度。”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仍是覺得他的心兒是個小女孩,還有許多話想對她說,想為她操心很多事,可是,他的時間不多了,是時候放開她,任她自己去曆練了。


    就算有再多的不舍,也終究逃不過要分離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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