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多了個公主,不,說多了或許不太恰當,應該是周國有了個公主。


    前些天,突然一道聖旨,宣告天下,寧帝總算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


    嚴帝當著眾朝臣的麵和浮霜來了個滴血驗親,當下,就算有人想議論什麽,也找不出什麽理由來。


    然而,嚴帝隻此一女,關於未來帝位的繼承,不得不讓人多想幾分了。


    一道聖旨,一個女子,對於朝堂的影響,卻是天翻地覆。


    公主名為嚴心,封號平樂,此刻正住在陛下剛賜的落安宮裏。


    她麵對著眼前大箱大箱的珠寶玉石,綾羅綢緞,心思卻不知飄到了何處。


    “公主緣何發呆,是這殿裏太無趣了嗎?奴婢願意陪您出去走走。”


    “雅樂,雅琴,你們都出去吧,我想自己靜靜地待會兒,還有,讓人把這些東西都搬走。”


    “是,公主。”


    待這殿內隻她一人之時,浮霜總算是得來些許輕鬆。


    突然有些後悔那日那樣爽快的答應了千層。


    嚴心,多麽陌生的名字。


    她到底有多少個名字,算下來該有四個吧,最初是俞心,然後是柳心,再然後是浮霜,而如今,她又換了個名字,嚴心。


    似乎都是她的名字,又似乎都不是,仔細想來,這十幾年,可有一日,是真正快活過的。


    身為俞心之時,被人嘲笑孤立,被生母拋棄,身為柳心之時,屈居人下,整日小心翼翼,謹慎度日,身為浮霜之時,卻是被複仇蒙蔽了雙眼,信錯人,愛錯人,而如今,她成了嚴心。


    是否該為自己活一活了。


    就眼下來看,皇帝寵她,把自認為好的都給了她,錦衣玉食,數不盡的賞賜,此後,還會有更多,這她是知道的。


    可是,她到底想要什麽?


    剛才皇帝又來看她了,見她對那些珍寶並無多大興趣,便索性直接問她。


    “心兒,你想要什麽?父皇都給你。”


    她自然對那些俗物沒有興趣,以前在大興皇宮,在寧貴妃身邊伺候之時,這些玩意兒見得太多了,華麗的擺設,除了裝飾外表,還有何用呢,她如今的身份是公主,這些東西伸手就來,所以她不會覺得多麽珍貴與珍惜。


    倒是她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暫且想不出來什麽特別的,也罷,一件一件慢慢來。


    來這裏多日,浮霜最疑惑的卻是,她為何沒有見到自己的母親寧昭昭。


    按理說,皇帝對她的母親應該是極為愛護的,目前對她的寵愛絕不僅僅因為她是他唯一的骨肉,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原因,她是皇帝和寧昭昭的骨肉。


    他愛那個女人。


    以前母親就住在這皇宮中,可現在,似乎並非如此,畢竟若是在這裏,為何沒有來見她一麵,而皇帝,竟然也沒有在浮霜麵前提過半句母親。


    這很古怪,浮霜覺得,自己首先要把這個弄明白。


    雖然,直到現在,她還是怨著母親的,因為當初她那般決絕的樣子,實在令她難以釋懷,可是,她隻想親口聽母親說。


    陛下說了,公主若要找他,無需通傳。


    浮霜遣走跟著她的一眾宮女太監,徑直入了崇安殿,陛下正看書,瞧見今日心兒竟然主動來找他了,嘴角留一抹喜悅笑容。


    “陛下,我母親現在何處?”


    嚴帝的笑容有那麽一刹的僵住,隨即立馬恢複了自然,這之後的笑中還帶了一分苦。


    她還是不願開口叫他父皇。


    “你若要見她,朕這便帶你去吧。”


    “好。”


    除了極少數人知道她的身世,外人並不知曉這位平樂公主的生母是誰。


    隻要陛下不說,陛下不承認,那些人也就隻能在心裏揣測。


    陛下帶著浮霜來到皇宮一處較偏僻的樓宇,外邊大片的玉蘭花開得正盛,浮霜心中一顫,方才想起,玉蘭是母親最愛的花。


    踏入其中,正對著他二人的是一尊佛像,佛像之下,一清瘦的身影坐在蒲團上,一手捏著佛珠,一手敲著木魚。


    聽見腳步聲,那身影也並未迴頭,專注的做著自己的事。


    皇帝與浮霜靜靜等在一旁,浮霜看了一眼身旁人的眼神,便知,那身影就是她的母親寧昭昭了。


    原本齊膝的長發已剃光,她做什麽事都是這般,毫不猶豫,果斷堅定的。


    浮霜依稀還記得,小時候看著母親對著銅鏡垂淚的模樣,她手拿一把桃木梳,一寸一寸梳理著長發,身旁再沒有那個願意為她挽發的人。


    她畢生的溫柔和愛戀,都給了俞敏,俞敏一死,她便像被掏空的軀殼,空有其表。


    如今,該斷的都斷了,不管是頭發還是別的什麽。


    一年前,得知陛下派出的人已經找到了心兒的那一刻,她就與他們再無幹係了,如今,她不過是個出家人,不理俗事,了卻紅塵。


    “阿彌陀佛,讓施主久等。”


    “無礙,心兒想要見你。”


    寧昭昭隻看了浮霜一眼,便又垂下了頭。


    “如今,施主願望已經達成,天色已晚,施主可歸。”


    浮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希望能從她的眼中看出些情緒,可是……沒有。


    她對她冷淡至極,也是,都十多年了,她應該快要忘記自己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了。


    有那麽一瞬間,她羞愧得不能自已,想把自己給藏起來。


    她真是把過去撇得一幹二淨呢。


    “昭昭,你與心兒分別這麽多年,至少……留她吃頓飯說說話吧。”


    “施主莫要再叫錯了,貧尼法號淨無,此處不比宮中,唯恐陛下和公主不習慣吃齋飯,還望恕罪。”


    嚴帝還要再勸,卻又生生忍住了,他是知道她的脾氣的,偏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心兒,隻見她一張臉慘白。


    默默歎口氣,一切都是他的過錯。


    “走吧。”


    浮霜僵硬地轉過身,心頭滋味兒比當初被母親拋棄那時還要難受。


    世間竟有這樣的母親。


    她一言不發迴到落安宮,縱是嚴帝在身旁解釋,她卻無論如何也聽不進去。


    “陛下,心兒先迴宮了。”


    “好,咳咳……”


    “陛下,您沒事吧。”


    一聽陛下咳嗽了幾聲,身旁伺候的小夏子立馬焦急地迎了上來,遞上一方手帕。


    “無妨無妨,你也扶朕迴宮吧。”


    浮霜停住了腳步,看著已經走遠的明黃色背影,心中複雜。


    不遠處掉落的白色手帕上,一點紅色血跡那麽耀眼,她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發緊。


    “雅樂,陛下病了多久了?”


    “奴婢……不知。”


    “說。”


    “奴婢知錯,並非奴婢刻意隱瞞,實在是陛下吩咐過,所以……”


    “小夏子本就是故意將這手帕遺落給我看的,你隻需如實迴答。”


    “是,陛下的病已有大半年了。”


    記得當初寧貴妃說那話時,浮霜本是不信的,隻以為他們故意騙她迴周國,如今算下來,時間剛好吻合。


    陛下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這些天,公主您迴來了,陛下不知有多高興,一直都沒犯病,就在剛才……”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浮霜緩慢踏入寢殿中,偌大的地方,卻顯得那樣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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