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我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將即將流出的淚水禁錮在眼眶中……


    我也希望有一個能好好珍惜我的男人把我收藏在家裏,讓我可以有一個避風的港灣,專心照顧我的女兒;我也希望不要活在那些充滿情欲的目光中,時刻都有被人從內看到外的羞辱感;我也憎惡今天這樣言語上的挑逗,簡直惡心反胃到極點,可我沒有選擇的權力……


    從儲物間找出落滿塵埃的盒子,一點點打開,灰塵揚起,我的記憶也跟著揚起,拿出塵封已久的國中畢業照片,我蒼白的指尖輕輕地觸摸著陳淩的五官。


    即便照片已經褪色,他的影像仍然清晰,他真的好帥,每次他在陽光下帥氣地將球扣進籃框時,球場邊所有女生都會為他瘋狂地大叫。


    其實,我那個時候也想尖叫,可是我沒有那種勇氣,少女情懷總是詩一般浪漫,我的日記本裏寫滿了“今生今世”的堅決,一生隻會愛他一個。


    少女的情懷也最是不切實際,自以為天長地久的愛情,根本經不起風吹雨打,“分手”兩個字從我口中說出時,我腦海中隻剩下他那和舊照片一樣褪色的誓言……


    可我決然走出他的生命,不是因為不愛他,陳淩,我愛你……但你不該在信誓旦旦說愛我生生世世時,還偷偷和別的女人交往。


    看了看手表,快五點半了,該是我接思思的時候,我收好他的照片,重新放迴平日裏無法留意到的角落。


    現實畢竟不是童話故事,那段淒美愛情故事的“結晶”也沒有小說裏寫的那麽浪漫,未婚媽媽的坎坷經曆更加不是文字可以形容的。


    但我從未後悔過,至少我曾經真真切切地愛過,至少思思值得我撐下去,而原本以為我慘白色的生活將延續下去,沒想到我這份新的工作改變了我的一生……


    ☆☆☆


    上班的第一天,我趁著午休的時候,去財務部感謝婉婉。


    她正在和同事聊天,圓圓的臉被一雙純真的大眼睛占滿,亞麻色的卷發,配上一身蕾絲花邊的裙子,看起來就像可愛的洋娃娃。


    “婉婉……”我敲了敲開著的辦公室門,以便引起她們的注意,婉婉側過臉看向門口,見到是我立刻過來親切地拉著我:“冰舞,過來坐……”


    我被她牽著手走進她辦公室,一邊對每一個人點頭微笑,一邊客氣地說著:“大家好!”


    “我就說她漂亮,這次你們相信了吧?”她眨著濃密的睫毛天真地把我推向深淵,我暗中扯了扯婉婉的衣服,從幾位女人品評的目光中,我深刻體會到流言傳播的速度,也清楚地明白公司員工對老板破例欽點的秘書助理有多麽好奇,看來我以後必須更加謹慎,絕對不能有絲毫逾越的行為讓她們猜疑。


    婉婉一個個給我介紹公司同事,而我很努力地記下那些陌生的臉孔,將她們的長相和早上看過的員工名單一個個對號入座,介紹完畢,婉婉才問我:“冰舞,找我有事?”


    “我來是想謝謝你幫我介紹了這麽好的工作,晚上有空來家裏吃飯。”


    “好啊,好久沒吃你做的美食了。”婉婉開心地摟著我,一副大姐姐的口氣問:“怎麽樣,工作還應付的來嗎?”


    “還好……”


    “林先生對什麽事要求都很高,你要小心點。”年長一點的一位女同事提醒我。


    “謝謝,我會的。”上午我將公司的資料全部看了一遍,完全體會到林君逸急著征秘書助理的用意。他來自美國,比較傾向於美式的管理風格,也就是他專心於更重要的工作,公司的文書完全由秘書承攬下來,偏偏趙詩語那種“社交型”的女秘書隻知道做好份內的工作,以及討老板歡心,其他的事一概不做。


    陳姐又說:“前幾天,林先生要趙詩語幫他從人事部拿一份員工資料,看完之後很不滿意,把人事部的李部長叫去,他說他要知道的是公司所有人員的專業水平、管理經驗以及工作表現等等……,資料上卻隻有毫無價值的基本個人資料,他讓李部長盡快搜集好資訊交給他,並馬上給他找個秘書助理。”


    “這麽厲害?”我由衷的感歎說:“難怪公司剛成立三個月,一切都已經安排的井然有序。”


    “聽說他在美國學了十年經濟,自己來國內創業之前一直在幫他爺爺打理生意……”很有氣質的王姐說,典型的學以致用,理論聯係實際,難怪和我以前的老板們氣度不同。


    “那他為什麽要迴來自己開公司?”我問。


    “這年頭,選擇房地產賺錢最快呀。”婉婉說。


    “像他這麽有能力,長得還帥的小開真是不多了。”


    提起八卦,沒有一個女人能拒絕得了,她們一發不可收拾,而且越說越離譜,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將林君逸的故事翻出來說,就連他和未婚妻的兩地相思都描述的有聲有色,仿佛他們曾經目睹了兩個人的悱惻纏綿。


    我靜靜地聽著,希望從她們的言語間了解林君逸的事,因為我總覺得林君逸和陳淩長得那麽相似,不可能一點關係都沒有,會不會像小說中寫的孿生兄弟,或者私生子情節一樣,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這種情況似乎在豪門之內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


    一位女孩有意無意掃了我一眼,問她們:“你們說他真的那麽愛他未婚妻嗎?趙詩語那麽會勾魂的女人都不能讓他上勾?”


    有人搖頭說:“不確定。”


    婉婉神秘兮兮壓低聲音說:“聽說有一次,趙詩語藉著酒意對他投懷送抱,結果被他丟在馬路上了……”


    “不會吧?”女人傳播資訊的速度永遠比黃金時段的新聞更有效率,至於精確度就有待考究了。


    但有一點我很堅信,林君逸這種有能力有身家的男人絕對不會娶一位徒有美貌的女人,正如華爾街某位成功人士所言,從生意人的角度來看,他擁有的金錢是增值的,女人的美貌是貶值的,對於容易貶值的東西,租賃當然比買入劃算得多;但凡精明一點的生意人都隻會跟美女交往,決不會跟美女結婚,這就注定那些妄圖憑借自己的姿色嫁入豪門的女人,最終落得個紅顏薄命的淒涼下場。


    ☆☆☆


    工作三周之後,我對林君逸的看法完全轉變了。他是我所見過的老板中最敬業的一個,每天我上班的時候他早已坐在辦公室工作;我下班時,他也還在工作著,別說與他關係曖昧的女人出現,我連工作以外的電話都沒接到過。


    老板工作態度如此,我自然沒法清閑,除了跟上他的步伐,把他交代的事情盡善盡美地做好,還要盡力去了解他的個性,從他的隻字片語裏領會他的意圖。壓力不免很大,但我喜歡這份工作,因為我隻需要做好自己的秘書助理的工作,不需要參加那些物欲橫流的應酬。


    而且林君逸果然秉承了正派的作風,除了初見時言語上對我有些冒犯,之後對我非常尊重,再沒有任何失禮的言行,看來他那天真是在試探我。


    上班時間,密密麻麻的汽車將路堵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催促聲震耳欲聾,但沒能讓堵塞的車輛移動分毫。


    我急躁地看看手表,已經八點四十分了,今天九點是公司每周一次的例行會議時間,我整理好的會議大綱還放在抽屜沒交給林君逸,我不能再這麽拖延下去。我看看不遠處的林立的高樓,這裏離公司不遠,估計十幾分鍾應該可以走到,為了不耽誤會議,我走下公車,快步向公司方向走。


    可能是我太匆忙,也可能是我的高跟鞋品質太差,走著走著鞋跟突然斷了,我腳下一滑,從石階上跌下來。


    我忍著痛站起來,想要走到公司,剛走一步腳踝就痛得像是碎了一樣,我跌坐迴石階上揉揉劇痛的腳踝,休息了一會兒,疼痛稍稍緩解了些,我想試著再站一次,卻發現比剛才更痛了……試了幾次我徹底放棄了,拿出電話打給趙詩語。


    公司電話沒人接,她的手機也關機了,我找出林君逸的電話,對著那個號碼猶豫了好久,這麽做確實有點唐突,可是我連交代都沒有就這麽消失,以林君逸那種冷酷嚴厲的性格,說不定明天我就會被辭掉。不得已,我咬咬牙,狠狠心,撥通電話。


    還不到兩秒就通了,他這速度……連退縮的機會都不給我。


    “等等。”他的聲音在電話裏很有磁性,如果不是語氣太公式化一定很動聽,我隱隱聽見電話裏接著就是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他該不會是在開會吧?應該不是,他開會時從沒接過電話,看看時間,九點過三分,可能會議還沒開始。


    “林先生,我是姚冰舞。”


    “我知道。”我愣了,他居然知道我的電話,我從未告訴過他……好像就在履曆裏寫過而已。


    “您需要的會議大綱在我辦公桌中間的抽屜,很抱歉耽誤您開會。”


    “趙詩語已經找到了。”他的聲音不是一般的冷,隔著電話都能把寒流傳播到我周圍的空氣中,不知道為什麽我每次和他說話,都會膽顫心驚。我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但總覺得他身上有種駭人的氣息,就連聲音都像能殺人。


    我怯怯解釋說:“對不起,我在路上扭傷了腳,我會盡快……”


    “你不用來了!”如我所料的冷漠。


    “謝謝!”我當然沒期望他會關心我的腳傷,可我以為他至少會象征性的詢問一下。


    我正要掛斷電話,他忽然問:“你現在不會坐在馬路上吧?”


    我旁邊一陣又一陣刺耳又急促的喇叭聲接連不斷,估計他再笨也聽得出,“我在天橋的台階上扭到腳……”電話那邊沒有了聲音。


    我“喂”了一聲,他也沒有迴答,好像是掛斷了,這人高傲冷漠到一定境界了。


    我無奈掛斷電話,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台階上,此刻我多希望有個肩膀讓我倚靠一下,哪怕就這一刻而已,可惜我注定像那柳枝一樣,無力抵抗風雨,又無所依托,隻能獨自麵對淒風冷雨,在這世界飄搖。


    人脆弱的時候,總會想起不該想的人,望著街上穿梭的行人,我忽然想起陳淩,不知道他現在過的好不好?是不是已經娶了那個女孩,已經和她過著平淡而甜蜜的生活,他會不會在寂寞的黑夜想起我?我自嘲地笑笑,當然不會!


    一個在他窮困潦倒時嫌棄他,不顧他的挽留決然拋棄他的女人,有什麽值得留戀……過了一個小時,交通剛疏通開,一輛計程車繞到我附近停下,司機特意下車過來詢問我要不要搭車。


    我急忙說:“謝謝。”他扶我上車,不但把我送到醫院,還扶著我去急診室,好心地幫我掛了號才離開。


    醫生說我的腳隻是扭傷,沒有傷到骨,沒什麽大礙,在家裏間了兩天就好了,還好是周五,我在家休養了兩天。到周一,腳雖然有些痛,還能忍受,我忍著腳痛到公司的時候,林君逸早已經在辦公室,他聽到門聲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工作。


    我按照慣例,泡了杯咖啡給他送進去,“林先生,咖啡。”


    我把咖啡放在他桌上,發現他正在看近些年的房產動態,瀏覽全市的地形圖,看見他專心致誌的神態,我又移不開視線了。


    他的側麵像頂極藝術大師的傑作,充滿男性剛毅的味道,又不顯得生硬,長長的睫毛微微下垂,擋住他淩厲的視線,也遮住了高傲的眼神,所以我不自覺地又在他臉上尋找陳淩的影子……


    越看越發覺他們不像,確切的說他比陳淩更有男人的味道,更有吸引力。


    “還有事嗎?”他的視線在我臉上停留不超過兩秒,便轉迴到電腦螢幕上,逐客令下得非常明顯,毫不掩飾。


    我本來還想說一句:“咖啡喝太多對身體不好。”一見他的態度,也省了。


    轉過身,腳上一陣刺痛,我咬緊牙試探著走了兩步,才適應了疼痛。


    “明天不用來上班了。”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嚇了一跳,剛要說話,聽見他補充一句:“迴去養好傷再來,醫療費用公司負責。”我輕輕轉身,迎上他寫滿關切的眼神,心陡然被什麽東西撞擊一下,那是一種久違的感動。


    因為他平時太冷酷,我幾乎受寵若驚,急忙恭敬地欠身:“謝謝林先生,我的腳傷不重,不會影響工作。”


    他低頭看文件,再沒說話,我安靜地退出去,我剛從總經理辦公室出來,便聽見千嬌百媚的秘書小姐趙詩語冷嘲熱諷的聲音:“最近送咖啡送得可真勤。”


    “是林先生要我每小時給他送去一杯。”我知道女人善妒,但為了送咖啡對這麽點小事斤斤計較,我實在不能理解,更何況林君逸又不是她未婚夫,看得再緊有什麽用。


    趙詩語撇撇嘴,用塗著深棕色眼影的媚眼斜斜地看著我:“是嗎?你沒來以前,他每天隻喝一杯咖啡。”女人很可怕,喜歡嫉妒的女人更加可怕,但最可怕的莫過於美麗又善妒的女人。


    喝咖啡和我來也能扯到一起,我真是服了她的想法,不過我對林君逸每小時要一杯咖啡的嗜好也有點不解,這些產於海拔一千五百公尺高地的曼特寧咖啡價格不菲,而他每杯隻喝幾口,有時一口不動,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貴族子弟的敗家習慣?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掛著最謙和的笑容,非常客氣地向趙詩語解釋:“可能他最近壓力比較大,心情不好吧。”


    趙詩語見我專心地敲打著電腦鍵盤,整理林君逸需要的工作計劃,也就不再說話,專心對著鏡子撥弄著已經非常精美的發型,向下拉扯著已經很低的領口,豐滿的半摸酥胸展露無遺。


    很明顯她的美麗不是給我欣賞的,隻是不知道她想要吸引的人懂不懂這份情趣……


    做完工作計劃,我翻了翻桌上的資料,沒找到那天的會議記錄,恭謹地問她:“趙秘書,那天的會議記錄需要我整理嗎?”


    “會議?不用了,那天會議取消了。”


    “為什麽?”


    “我哪知道?會議剛開始時,林先生出去接個電話,迴來就說取消會議,匆忙離開。”


    電話?該不是接我的電話吧?我正迷惑,公司的外線電話響了,我以最快的速度接起:“您好,君逸房產公司。”


    “您好,我是發展銀行,貴公司總經理在嗎?”


    “請問您找林先生有什麽事?”


    “貴公司的貸款有些問題,我們暫時不能批……”


    “請您等等,我把您的電話轉接給林先生。”我快速接通林君逸的內線電話:“林先生,發展銀行的電話,想要跟您談貸款的事。”


    “接進來。”我接進去後,通話燈閃了將近十分鍾才停,再次送咖啡進去的時候,見到林君逸正對著窗外發呆,眉宇間多了一抹倦容。


    這也難怪,工程已經動工,所有的資金都投進去了,銀行這個時候拒絕貸款無疑是讓公司進退兩難,我不想打擾他,輕聲放下咖啡正打算出去。


    他忽然問:“趙秘書呢?”


    “她和工程部的人出去。”


    “你幫我約一下張經理,我想和他談點事。”


    “是!”


    ☆☆☆


    和張經理的秘書周旋了很長時間,我才約到林君逸和張經理的見麵時間。


    那天下午,我陪林君逸去發展銀行見張經理,可是時間已經到了,張經理卻說有事,讓我們先迴去,作為秘書,沒有預見到對方的臨時變故,提前給張經理的秘書打個電話確認,這是我的失職,我以為林君逸會數落我一頓,忿然離去,可他沒有。


    他端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點上一支香煙,他的姿勢很優雅,身體微微後倚,一隻手輕輕搭在沙發撫手上,另一隻手在繚繞的淡淡煙霧之中,修長的十指骨骼在朦朧間不失剛毅。


    “林先生,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有些人就喜歡擺出高高的架子,不然不能顯示他的尊貴……”他的聲音不似惱火也不似責怪,很低沉,也很冷。


    正常來說他應該會感覺到受辱,可在他臉上我看不到任何情緒,想不到他年紀輕輕就會收斂鋒芒,懂得沉住氣,加以時日,必會有所作為。


    在他身邊工作將近一個月,公事以外我們之間的交談極少,所以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麽話題,隻有沉默地陪他等待著。


    看著繚繞的煙霧中他展不開的眉頭,又讓我想起陳淩,我隻見陳淩吸過一次煙,那時我們還在讀高中,當我看見他置身彌漫的煙霧中,被那淡灰色的氣體浸染,我莫名地心痛,所以我對他說:“吸煙對身體不好!”從那之後,我再沒見過他吸煙。


    林君逸麵前的煙灰缸裏幾乎裝滿了煙頭,他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正常來說,意氣風發的男人如果沉迷女色我還比較容易接受,沉迷於煙酒真不容易理解,我以為隻有那麽些不得誌的男人才會藉著煙酒消愁,逃避現實,可林君逸這種天之驕子湊什麽熱鬧。


    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勸他:“林先生,吸太多煙對身體不好!”他捏著香煙的指尖微微一動,一點點煙灰落在地上。


    他稍稍遲疑了一下,熄滅了剩下的半支煙,抬眼看著我說:“謝謝!”那眼光異常明亮閃爍,有著難得一見的光彩。


    ☆☆☆


    他的眼神有種蠱惑的力量,令我的心微微一輕,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我居然問出了我一直想問不敢問的話:“林先生是獨子嗎?”


    他身子舒緩地倚在沙發上,似笑非笑看著我,“嗯。”


    他沒有兄弟,這個事實讓我暗中鬆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否則我不得不放棄這份得來不易的工作。


    但是會不會有什麽私生子之類的“倫理劇”戲碼?比如陳淩是他父親的私生子,從小被遺棄在孤兒院裏,一對容貌非常相似的兄弟,因為境遇不同,擁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唔!很不錯的小說題材,我正在構思著故事未來的發展,林君逸不知何時側身貼近我,臉上露出一絲特別的興致:“為什麽這麽問?”


    我一時失神,心裏想的話脫口而出:“我怕遇見不想遇見的人。”他笑容一滯,眯起眼睛看著我,淩厲的眼光像劍一樣刺入我的胸膛,我嚇得不敢再胡言亂語,垂首看著自己的腳尖。


    三個小時在我們的沉默中被拖得相當漫長,但我終於還是熬過去了,門開了,滿臉堆笑的張經理很客氣地將一位客戶送出門。


    那個客戶很年輕,大概也就二十多歲,一身很隨意的米色休閑服掩不去他的優雅,更不失幾分從容,他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狹長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有點邪魅感。


    林君逸剛要上前說話,在看清那年輕男人時微微一怔:“伊凡?你什麽時候迴國的?”


    “君逸?我剛迴來,正想給你個驚喜。”那個叫伊凡的人一見到林君逸,便過來一拳打在他肩上,看上去不是一般的熟悉,“你怎麽在這裏?”


    “想過來和張經理談談貸款的事……”他頓了頓,看向張經理,“張經理不知什麽時候有空,一起吃頓便飯。”


    張經理還沒迴話,叫伊凡的男人便搶著說:“沒問題,不過你們再約別的時間吃便飯吧……現在我們先去聚一聚。”


    張經理連連點頭說:“好、好,再約時間。”


    林君逸經過我身邊時指了指我說:“我的秘書,姚冰舞,我美國的朋友,歐陽伊凡。”


    我立刻伸手和他握握手說:“歐陽先生,您好。”


    “你好。”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的時間幾乎打破紀錄,最後還是在林君逸的諷刺中收迴,“別打我女秘書的主意,人家是有夫之婦了……”


    “那我就放心了。”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可林君逸沒理他,快步走出去。


    ☆☆☆


    迴去的時候,歐陽伊凡將自己的車丟在銀行門口,坐上林君逸的車,剛上車,他們兩個人開始熱絡地聊起來。


    “君逸,你為什麽貸款?”歐陽伊凡的語氣聽來極度不解。


    “我最近在國內成立一間公司,需要五千萬周轉。”


    歐陽伊凡誇張地張大口,半天才說:“五千萬?你開什麽玩笑?”


    “我很認真!”


    “這點錢還值得你請那老頭吃飯?”他忽然想起什麽,又問:“你不是有瑞士銀行黑金卡嗎?”提起黑金卡,我震驚地收迴飄忽在車外的視線,透過鏡子正對上林君逸一貫的輕蔑眼神。


    他一定以為我拜金吧,可我不是拜金,而是我從未見過有人持黑金卡,所以多少有些好奇,那是一張無限額的信用卡,沒有透支的限額,可以隨便刷卡。


    各個銀行組織發行的無限卡幾乎清一色是黑色,因為無論是古今中外,黑色都是代表著神秘,而泛著金屬光澤的黑色則更甚一籌,盡顯非常華貴,這也就符合持卡人神秘而高貴的特征,故俗稱為“黑金卡”。


    能擁有那麽高貴的卡的人資產絕對是天文數字,根本不需要頭疼五千萬的貸款。


    “那是我爺爺的,不是我的。”林君逸輕描淡寫地一笑,視線從照後鏡轉迴前方的擁擠的街道。


    “還不都一樣。”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


    歐陽伊凡不讚同反駁他:“算了吧,你當年揮霍無度的時候怎麽不這麽說?”我又好奇地看看專心開車的林君逸,不料,這次在照後鏡對上的是歐陽伊凡的視線。


    那種怪異的目光讓我一驚,避開視線,他的目光不討厭,不是那種不加掩飾的輕蔑,而是一種探索和質疑。


    林君逸停下車,很認真地說:“花他的錢和靠他賺錢不一樣,憑我自己的能力,一樣可以讓我的公司順利的發展下去。”


    透過車窗我看到公司的辦公大樓,立刻開門下車,微笑著說了聲:“歐陽先生,林先生,再見!”歐陽伊凡很熱情地向我揮手,林君逸麵無表情地發動了車,揚長而去。


    我茫然地站在公司大樓前,怎麽也無法理解林君逸的想法,明明可以很容易解決的事,他為什麽要走彎路?而且從他剛剛生疏的語氣聽來,他和他的爺爺關係好像不太熱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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