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到十點多,數杯啤酒下肚,許為也喝得有點醉意了。


    這時陳欣落在沙發縫裏的手機亮了,她趕忙拿起來,一看,七八個未接來電,都是劉麗芬打來的,剛才音樂聲太吵,她沒聽見。


    於是她立即拿起手機衝出門,跑去洗手間,洗手間裏也沒能隔絕音樂聲,她隻好跑出ktv,到外邊接電話。


    “欣欣,怎麽一直不接電話,急死我了。”


    “哦,媽,我手機不小心調成靜音了,家裏怎麽樣,宋阿姨她?”


    “沒事了,已經去睡了,你們在哪兒呢,怎麽還不迴來?”


    “我們在馬路上走著呢,”陳欣斟酌著,說:“旁邊還有許為幾個朋友在陪他,今天晚上可能……不迴去了,去他同學家睡。”


    “什麽?”


    “媽你放心,我肯定迴來的。”


    “這還差不多,你趕緊迴來啊,這麽晚了,萬一出什麽事……”


    聽劉麗芬嘮叨完,她掛了電話。


    按許為的性子,今晚鐵定不迴去了,其實她也不太想迴去,但她馬上被自己這念頭嚇了一跳。


    不行,她怎麽能夜不歸宿呢?


    打完電話迴包房,再唱了二十多分鍾就散場了。


    李子陽幾人邀許為去他們家住,許為因帶著陳欣,覺不合適,拒絕了。


    這個點路邊的夜宵店已經關門打烊,車流漸稀,人流漸少,慘白的路燈下,隻有一高一矮兩個孤零零的影子。


    許為很有幾分醉意,走路都打擺子,腦子卻還算清醒,陳欣要上來扶他,他擺手拒絕道:“我根本就沒醉,早知道喝點白的。”


    “好好好,你沒醉,那現在打車迴家嗎?”


    “不想迴,前麵有個酒店,今天先睡賓館吧,你……”睜著朦朧的醉眼,許為瞅了眼陳欣,“我先送你迴家,”說著踉踉蹌蹌走到馬路邊,抬手攔車。


    他醉了,分不清出租和私家車,看到車就攔,像個傻子,“這些破車,今天怎麽都不停?”


    陳欣哭笑不得,拉住他,“你這樣子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開兩個房間吧!”


    “可是……”許為從衣兜裏掏出錢包,抽出一張一百,然後拿著錢包抖了幾下,又傾倒幾下,什麽都沒有了,這是最後一百塊!


    他說:“我沒有錢了,”很委屈的樣子。


    陳欣從未見過這樣可愛的許為,如果他沒醉,一定會傲嬌地說:“叫你迴你就迴,”然後攔車把她塞進車裏,畢竟開個房間要七八十,但從這兒打車迴去,要不了二十,他絕不會暴露自己的囊中羞澀。


    “沒事,我有錢,”陳欣掏出褲兜裏自己疊得整整齊齊的五百塊,在他麵前晃了晃。


    許為哼笑了聲,突然傲嬌起來,“也行,算借你的,改天我再還。”


    然後陳欣強行扶著他,往前麵的酒店去……


    路上,陳欣問出自己疑惑已久的問題,“你之前在我家鄉住賓館吃飯的錢哪來的?”


    “許紹輝給我的,我媽給我的,還有我遊戲代練攢的。”


    “你還會攢錢啊?那我第一天來你家,你還跟我借錢?”


    許為想起那天陳欣不會用烤箱,羞得臉紅的樣子,笑說:“逗你的。”


    逗她?這個混蛋!


    那時許為借的可是她的全部家當,她還擔心許為不還了,結果隻是覺得好玩兒逗她?


    如果許為現在不是醉酒的話,陳欣會毫不猶豫把他扔在路邊。


    ……


    許為經一路冷風吹,到酒店時腦袋已清醒不少。


    陳欣把錢給他讓他開房間,這時她才知道開房需要出示身份證,許為經常出入網吧,身上常帶身份證,而陳欣,雖然未滿十六周歲也可辦身份證,但她還沒去辦過。


    不會要跟他一間房吧,那是絕對不行的!


    許為當然也懂男女有別,他問前台,“可以報身份證號開個房間嗎?”


    這個酒店的管理本就不十分規範,前台看了陳欣一眼,大概覺得她是老實公民,同意了。


    於是許為讓陳欣在這兒等,自己出去打了個電話,再迴來時就報了個名字和身份證號,順利開房。


    許為的房號509,陳欣就在他對門510。


    替陳欣刷開房門,教她插卡用電,給她打開空調後,許為才進了自己房間。


    這個酒店裝修和設施比陳欣鎮上的檔次更高,房間麵積也更大,之前一件事趕著一件事,還沒覺著累,此刻一看到鋪著潔白床單的床,陳欣困倦襲來,她直接癱床上,拿出手機給她媽發了條短信說自己今晚也在同學家住,然後丟開手機,閉目養神……


    休息了二十來分鍾,陳欣才起身洗漱。


    洗手間靠著過道,陳欣一走過去,就聽見對麵傳來的電視聲,還有……即使電視聲也無法掩蓋的,許為的嘔吐聲。


    說什麽要喝白的,這不才喝點啤的就受不了了嗎?


    陳欣無奈,雖然她社恐,從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還是開門出去,到大廳向前台要了幾片解酒藥。


    再迴來時,已沒聽見嘔吐聲了。


    抬手就要叩509室的門,卻忽聽見一絲微弱的啜泣,她嚇了大跳,難道許為在哭嗎?


    她耳朵貼門細細地聽,果然,洗手間裏傳來微微沙啞的哭泣,十分克製。


    然而情緒一旦崩潰,便如決堤洪水,怎可能壓製得住?


    哭聲漸亮,似乎裏麵的人也察覺到自己聲音太大,更刻意地壓製,便成了斷斷續續的咳嗽,然後像是用毛巾蒙住了臉,嗚咽聲悶悶的,悶悶地叩著陳欣的心。


    許為這種人也會哭麽?在今天之前,陳欣根本不能想象。


    她隻能在門外靜靜地等,等哭聲漸小,等裏麵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


    有時會有客人經過,用詫異的眼神看她,她也隻是低下頭,絕不離開一步。


    等到水聲也小了,腳步聲漸近,陳欣才叩門,“許為,你好點了嗎?”


    房間裏,許為走到門口,但沒有開門,“怎麽?”


    “我剛剛去前台拿了點兒醒酒片,你吃兩片吧,”陳欣說。


    這時門才拉開道縫,從裏伸出隻瘦長的手。


    陳欣把醒酒片放在他手心,看著他收迴手,關上門,才轉身迴自己房間……


    當夜她就做了個夢,夢裏她和許為顛倒過來,她在洗手間哭,許為在門外聽,他沒有醒酒片,隻是抽了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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