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前,正是暮春。此事京城尚無一絲消息,想必是湘州巡撫怕丟了烏紗帽,故而隱情不報,誤國誤民。


    江飛白一邊想,一邊暗暗搖頭,他走迴來,看見許清菡一手拿著水囊,一手拿著幹糧,眉頭微蹙,盡力吞咽著粗糙的食物。


    她的手腕潔白纖細,如同凝脂一般,上麵卻戴著一副黑漆漆的鐐銬。鐐銬沉重,把她的手腕都磨紅了一片,似要破皮。她一邊吃東西,一邊疑惑地投來目光,稍有動作,鐐銬便嘩啦作響。


    江飛白突然道:「把她的鐐銬解開。」


    差役們正坐在一棵枯樹底下,大口吃著幹糧。他們聽了這話,停住動作,麵麵相覷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才道:「大人,這……這不符合規矩,萬一她跑了怎麽辦?」


    江飛白心說,就是要放她跑啊。


    他麵上冷冰冰的,聲線清冷:「她就是個小女孩,能跑到哪裏去?別囉嗦,解開。」


    「是,大人。」差役猶猶豫豫,慢吞吞地掏出鑰匙,把鐐銬解了。


    許清菡一下子覺得手腳都輕鬆很多。她站起來,感激地朝江飛白道謝。


    江飛白淡淡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


    ……


    是夜,天邊升起了一勾彎月,晚風輕拂,他們來到了一間驛站。


    這驛站的位置有些偏僻,久不見人來。驛丞聽見敲門聲,從裏麵走出來。


    他長得矮小精瘦,皮膚蠟黃,一雙豆子似的小眼看著十分機靈。


    驛丞先問江飛白的身份。


    江飛白道:「我是今年的武舉狀元,奉陛下之命,將這些人押解到嶺南。」


    驛丞立刻起了巴結之心,他道:「大人這邊請。下官這就讓廚娘準備飯菜,大人先去廂房裏歇歇吧。」


    他的目光投向江飛白身後,看見幾個差役抬著一塊木板,木板上趴著手腳戴上鐐銬的許沉。


    驛丞便朝驛站裏麵喊道:「你們兩個,過來!幫差役大人把這個人抬進去!」


    不一會兒,驛站裏出來兩個雜役,他們是孿生子,身材高大,鼻子扁闊。一被叫出來,目光便落在許清菡身上,有幾分垂涎之意。


    許清菡抿唇,往江飛白的身後躲了一下。


    江飛白察覺到許清菡的動作,抬眸看了雜役兩眼,往旁邊走了半步,將許清菡完完全全擋在身後。


    他負手立著,身姿清瘦,矜貴沉靜。夜風卷過來,帶來一陣他身上的清冷暗香,許清菡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


    兩個雜役立刻若無其事地收迴了目光。


    驛丞罵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過來給大人問好!」


    江飛白抬了抬手,眉目清冷如寒潭:「不必。」


    驛丞連連陪笑,對兩個雜役道:「你們把他抬到院子裏,給他支個帳篷吧。」


    驛丞知道許沉便是流放之人,他對江飛白解釋道:「驛站的廂房隻招待官員,被這些人弄髒了不好交代。」


    江飛白看他一眼,淡淡地道:「這是『活諸葛』許沉,許軍師。」他的聲音低沉醇厚,若有所指。


    驛丞也是機靈之人,立刻揣摩到江飛白的意思,忙笑道,「竟然是許軍師。許軍師指揮的戰役,無不大勝,讓在下甚是仰慕,常向家中小兒念叨。今日,便是為軍師破例一迴,倒也無妨……」


    他一邊說著,一邊引著眾人入了驛站。


    廚娘的手腳很利索,此時已經呈上兩樣小菜,招唿他們先吃。


    驛丞抬腳去了後院,打算吩咐雜役多準備兩間廂房。他搔了搔頭,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暗暗思忖道,皇上和許沉一向是明君忠臣,傳為佳話,為什麽突然會被流放到這裏……


    第6章 驛站驚心


    時光飛逝,很快眾人用過晚膳。驛丞走過來道:「大人,下官盯著雜役,叫他們把後麵的廂房都仔細打掃過了。驛站窄小寒磣,還請大人見諒。」


    江飛白放下手中茶盞,問道:「無妨。房間是怎麽安排的?」


    驛丞陪笑道:「後院有一間正房、東西兩間廂房和五間後罩房。正房就留給您,東廂房是下官和家中婆娘的住所,西廂房安排給許軍師和他的夫人,至於各位差役大人和這位小姐,隻能委屈他們住後罩房了。」


    後罩房一般是下人居所,平時就住著廚娘和那兩個雜役。


    江飛白頷首。


    驛丞便吩咐雜役把許清菡等人帶去各自的房間休息,他喚來廚娘,重新收拾了桌麵,又再上了茶點,和江飛白閑聊。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驛丞問道:「不知京城裏出了什麽變故?許軍師可是丞相,怎麽突然全家都被流放了?此地偏僻,下官得知各類消息時,常常比別人慢幾個月。」


    江飛白道:「京城出了一樁投毒案,有人用鶴頂紅在香荔裏下毒,意圖謀害皇後。」


    驛丞豆子似的小眼睛猛然瞪大,扭頭看了看後院的方向,滿臉疑惑,開口道:「許軍師……」


    江飛白抬了抬手,止住驛丞的話。他端起茶啜了一口,緩聲道:「上午出了投毒案,到了下午,許家就被抄了。」


    這類涉及皇家的案子,常常由大理寺審查。一般而言,普通的案件,大理寺至少需要半旬才能查出結果;涉及投毒的案子,所需時間就更久一些。這次所用的時間,著實太短了。


    驛丞在心裏砸吧了一會兒,聰明地轉移了話題:「大人騎的那匹馬,下官已經牽到馬廄裏了,看它風塵僕僕的,待會下官叫雜役刷刷它的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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