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白發的江天下身體微微震顫,嘴裏呢喃著道:“是我不配了。鑄造這柄劍的大師當真駭人。我無法讓它提純進階。”


    江家傳承至今有九代。


    每一代的城主都是大陸赫赫有名的煉器巨匠。


    而到了江天下這一代,更是鑄造出了鑄劍城的第一柄神劍,可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超越了前人。但哪怕是這樣,他仍舊是發出了如此慨歎。


    “前輩,您的身體。”李易麵上愧疚。


    江天下擺擺手,“不必介懷。休養個三年五載,也就能複原了。唉,我心有愧,沒有幫到你什麽。嗯,你的這柄劍可有名字?”


    “劍十三。”李易答道。


    江天下輕輕點頭,“好名字。”


    他將劍重新送到了李易手中,贈言道:“好好待它。它雖然現在隻是一柄中品靈劍,但我想巔峰時應當是貨真價實的神劍。”


    甚至還要更強。


    江天下心中補充了一句。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手裏拿著一柄中品靈劍,比拿著一柄神劍安全多了。


    想來,這樣也好。


    “父親,連您都不能讓劍十三恢複本來的品階,看來,這大陸無人可以辦到。”江雲安慰道。他雖很喜歡看老父親吃癟,但如今看著他一頭白發,也不由得有些黯然神傷。


    那個擎天之柱一般的父親,老了啊。


    “狂妄。”江天下立即變了臉色,教訓道:“早就跟你說過,外人可說我鑄造城是煉器聖地,但我們自己人不能夠以此自居。這天下的煉器師何其之多。我們也不過是專修煉劍,取了個巧罷了。別的不說,就說那公孫大娘,大陸上的神劍有一半都出自她的手。”


    “公孫大娘。”李易心裏重複了一句。


    江雲低頭,難得的態度端正,“知道了。父親您別動怒,養身體要緊。”


    “唉。”江天下重重歎息一聲。


    他鑄造出了神劍,本以為能夠好好的得意一番。卻是遭遇了鬼族侵襲與現在靈劍提純失敗的打擊,不由得有些落寞。


    不過,這位城主大人隻是短暫的哀歎一聲,隨後緩緩起身,換上了肅穆神色,“經此一事,我知我對煉器的認知仍舊有限。此番過在我。”


    他看了李易一眼,“對不住了。”


    他的這般態度,給李易整的有些不會了。李易臉色有些羞紅,忙是道:“前輩說得哪裏話……”


    “叫我前輩便是在怪我。不論你與小女日後有何發展,叫我一聲伯父我還是擔得起的。”


    “伯父。”


    “嗯。”


    江天下摸向胸前垂下的一縷白發,暢快一笑,“學無止境。學無止境啊。往後我還得閉關好好精進一些才是。”


    當江天下走出自己獨有的煉器空間後,迎來了不少下屬的側目凝視。


    不過短短數個時辰,頭發全白了,讓人心裏浮想聯翩。


    “繼續煉劍。看我作甚?”


    江天下神色淡然,如指點江山一般俯視眾多煉器師。


    那一個個的精壯漢子,立馬集中精神在手裏的劍胚上。


    煉器房外的萬劍一此時背靠在一棵千年古樹下,神色愜意,不多時,便看到了三位熟悉的身影。


    “江城主,你這是?”萬劍一起身迎接,露出了詫異之色。


    這才分別多久,竟是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記得江天下鑄造神劍時的狀態,也比此時好得太多了。


    “學藝不精。沒什麽。”江天下隨意地道。


    萬劍一是個聰明人,當即明白過來,他抱了抱拳,“我代師弟向您賠罪。”


    “這一切在我,與他無關。若不是我學藝不精,也不會弄成這樣。”江天下很是灑脫。


    李易則是看著他的蒼白麵色與一頭白發,於心不忍,他在心底裏向著鬼醫許三更求教道:“許醫師,你可有法子讓江伯父的身體複原?”


    “煉器反噬,靜養更好。服用丹藥的話,反而不好。”許三更隨意道:“這說起來也算得上他的造化。畢竟這劍十三的內部構造,他應當是看了個通透,再加上劍的反噬,其實對他算是一個曆練。三五年靜養也能給他一個參悟的時間,這很不錯。”


    雖說許三更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李易總覺得有些不忍心。


    這劍十三本來就是凡品劍,如今早已進階到了中品靈劍。說起來,他之前壓根不用江天下出手提純,隻需要靜候劍十三本身的變化。


    很快,江天下已是準備閉關,他微笑地看著李易,勉勵道:“你不必有負擔。大好男兒,扭扭捏捏可不行。身為劍修,要快意恩仇。我此前對你,也是因為你對我有恩。可惜,我也什麽忙沒有幫上。好了,你要去找自己的身,那就去找。不過,無論是何結果,都不影響咱們爺倆的關係。你是你,上一輩的事情與你無關。”


    江雲也感慨地補充道:“沒錯沒錯。姐夫另開族譜,以你為祖就是了。我也是這麽打算的。”


    嘶。


    一道冷冽的殺氣襲來。


    很快,江雲挨了一巴掌。


    他直接被抽飛了出去。


    江天下甩手,“混賬東西。你若是有李易一半的本事,我就讓你另開族譜。”


    江雲挨揍挨習慣了。


    他感受著自己父親的愛意巴掌,覺得與以往一般無二,心裏知道,老父親的傷勢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重。


    這巴掌,仍舊很給力。


    江雲撓撓頭,折返迴來,興衝衝地道:“一言為定。姐夫要去尋他的身世,我也想跟著一塊去。自打我出生以來,還沒走出過鑄劍城呢。”


    “滾吧,滾吧。”江天下略微遲疑,隨即答應下來。


    他查過李易的底細,知道他確實來自南疆武院,也的確是被太初聖地以父母出自罪城為由驅逐。


    而萬劍一在中土大陸更不用說,成名有些年頭了,為人還算是公正。


    自家的小崽子跟著,應該不會出事。


    而且,他說得的確沒錯。這孩子,也該出去闖蕩一番了。興許,能磨一磨這跳脫的性子。


    “哈哈。”江雲興高采烈,不過還是關切地問道,“父親,您的身體不要緊吧?”


    “若是看不到你,興許好得還快一些。”江天下淡淡地道。


    江雲咧嘴一笑,隨即衝著李易挑眉,“姐夫,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李易向著江天下躬身行禮,“伯父放心,我會照看好江雲的。”


    其實一開始李易是想拒絕的,但想到江天下為他靈劍提純受傷,便是答應了江雲的請求。


    無外乎是多一個人,應當無事。


    江天下一拂袖,“走出鑄劍城的門,他就不是鑄劍城的少城主。凡事多靠自己,少靠父輩。若是遇到了危險,李易,你先跑便是。”


    江雲小臉頓時一垮,“我還是親生的嗎?”


    不過話雖說如此,江雲在臨行前特意返迴自己的住處,他這個少城主多年來的收藏可是不少,外出遊曆,自然要做好準備。


    半個時辰後,鑄劍城外。


    江雲和李易迴頭看了一眼高大的城牆,轉身向著南方疾馳而去。


    萬劍一收斂了氣息,遠遠地跟著。


    鑄劍城城牆之上,江天下背負雙手而立,輕聲道:“去吧。”


    跪在地上的江守猛地起身,化為一道流光遠去。他去往的位置,正是江雲離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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