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洌刹那間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老式走廊狹小逼仄,那股熱氣像是野獸的獠牙,將她周身都束縛成一個牢不可破的繭。


    她的額頭上都沁出了細細的汗珠,因為要低頭從包裏找鑰匙,因此後背總是若有若無地觸碰到了身後的姚鶴望,使得灼熱感蒸騰得更加旺盛。


    今天的天氣並不炎熱,然而宋洌卻覺得自己的後背都被汗水弄得粘膩了,好半天才艱難地從包裏翻出來鑰匙。然而插入鎖孔後總覺得無論怎麽使勁,左右都擰不開,連手上鑰匙間碰撞發出的動靜在這寂靜的樓道裏都變得刺耳了起來。


    姚鶴望在旁邊安靜地等了一會兒,見宋洌兩頰都漲紅了還在暗自倒騰,從邊上低頭探近了點兒,“鑰匙開不了?”


    男人身上的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水味兒從四麵八方極有侵略性地攻占了她的嗅覺,宋洌低著頭,手上的動靜越來越大,手指都擰紅了,“嗯。”


    姚鶴望放下一隻手上的袋子,另一隻手從宋洌身後環上,最後繞到了她的手邊,“把鑰匙給我,讓我試試。”


    觸碰的那一瞬間,宋洌下意識地就鬆開了手,鑰匙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手裏。


    “你是不是上下插反了?”姚鶴望的聲音裏帶著的磁性像是能和她的心髒跳動頻率共振似的,宋洌隻覺得耳朵都連帶著點癢,還有點燙。


    再加上因為姚鶴望整個人都把她給虛環住了,更讓她覺得情態窘迫,草草地說了一聲,“大概。”


    姚鶴望拔出來看了一會兒鑰匙,又眯眼觀察了一會兒鎖孔,“你手機舉高點,我這樣看不清。”


    於是宋洌一邊舉著手機,一邊小心翼翼地跟姚鶴望保持著距離,還好他三兩下開了門,讓宋洌從姚鶴望那無處可躲的懷抱裏放了出來。


    打開室內燈後,姚鶴望終於看清楚了宋洌現在居住的地方。


    她住在四樓的中間套,是一個不到三十平米,一居室的小房子。


    裏麵的布置顯得陳舊,不少櫥櫃已經被s市陰雨潮濕的雨季給腐蝕掉了角,上麵布滿了不易察覺的黴菌斑和隨處可見的破損。


    還好住在這裏的主人收拾得整潔幹淨,不然姚鶴望都不知道該怎麽下腳。


    進門之後,宋洌家裏當然沒有合適姚鶴望的拖鞋,她正打算從鞋架上拿下來一雙一次性腳套,哪知道姚鶴望卻從兩袋子購物袋裏拿出了一雙男士拖鞋。


    宋洌:“……”


    既然隻有兩個人,宋洌打算隻做一葷一素一湯。


    考慮到姚鶴望的胃不好,而且也是過了飯點,於是她打算做小米粥配菜吃。


    她原本想讓姚鶴望進去坐一會兒,畢竟對方還是客人。


    可姚鶴望卻已經洗淨了雙手,脫了外麵的西裝外套,將襯衫袖子折到了手肘處,然後將袋子裏的蔬菜和肉類拿出來,自覺地洗起菜來。


    老實說,這個背影即使過去了三年,依舊有著令人無可挑剔的人體美學。


    漂亮的肌肉線條,比例優越的肩寬比,再加上高度自律將這些原本優秀的條件進行再度優化,無怪於有些人會永遠立於金字塔端不敗,而有些人卻總是磕磕碰碰,像是螻蟻般在這個世間掙紮。


    宋洌隻看了一眼,於是低頭又舀了一碗米。


    姚鶴望洗完青菜,關了水龍頭後發現後麵沒有動靜,轉頭一看,見宋洌正對著自己手上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米愣神。


    “怎麽了?”


    宋洌僵硬地抬頭看了看姚鶴望,比起平日裏穿著西裝革履的精英樣,這樣帶著點煙火氣的姚鶴望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恍惚。


    他見宋洌愣著不說話,於是把她手上的米碗給拿過來,略有訝然地挑了挑眉,“你現在能吃那麽多?”


    宋洌一聽,迴過神時隻覺得臉刷得一下燒了起來,立馬站起來一把奪過來碗,倒了一半的米迴去。


    然後姚鶴望就接了過去,放在水龍頭下洗米。


    這些動作習慣太過順滑,以至於宋洌做完後乍然還有局促,然而姚鶴望卻神色自然地洗完之後放入了高壓電飯煲裏。


    當初他們在一起那會兒,也是姚鶴望洗切,她來做菜。


    當然姚鶴望也不是不會做菜,畢竟宋洌聽他提起過,他六歲左右就會自己做飯,不僅為了自己上去時能填飽肚子,也為了讓工地上幹體力活的父母吃上一口熱飯。


    當然,讓一個稚童獲得這項技能的代價是慘痛的。


    那會兒姚鶴望已經因為營養不良變得又瘦又黃,再加上燒菜時把控不好油溫導致油滴四處飛濺,那個時候他的臉上和胳膊上到處都是被高溫灼燒的疤,新傷舊傷疊在一起,更顯得寒磣。


    還好他們老姚家盛產美男子,姚鶴望憑借著基因優勢在青春期後打了一場漂亮的翻身仗,不然宋洌也很難否定姚鶴望的長相是她迷戀他的重要部分。


    當然,宋洌也吃過一次姚鶴望親自掌廚的菜。


    但是在萬分期待與現實的巨大反差下,熱愛糧食的宋洌勉強把飯菜塞進去之後,決定以後為了保護自己的味蕾,還是她來做菜比較好。


    這會兒已經塵封的記憶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忽然被宋洌想了起來,姚鶴望見她還杵在一旁發呆,便側過身來說:“宋洌,合著你是覺得渾水摸魚就能吃到飯了?”


    她迴過神來,看到姚鶴望已經把菜都洗幹淨切好了,於是立馬擼袖子炒菜。


    廚房也就兩平米,姚鶴望一個人就占了空間的大半個,剩下的那點兒讓宋洌的自由發揮空間就顯得捉襟見肘了起來。


    她一邊倒油一邊注意隨時隨刻注意跟姚鶴望保持著合適的距離,但是沒料到菜一下油鍋那會兒,滋啦一下地,油都飛濺了上來,而雪上加霜的是,鍋蓋還在姚鶴望那邊。


    情急之下她的身體卻早已經下意識地朝著姚鶴望躲過去,但是地方太窄,正想著自己身上大概要被油濺到時,沒想到姚鶴望卻立馬擋在了她前麵,及時把鍋蓋給蓋了上去。


    宋洌微微鬆了一口氣,發覺自己居然像個八爪章魚似地抱住了姚鶴望,於是立馬後退了幾步,臉都漲紅了,呐呐地嘴巴張了又閉,也隻憋了一句貧瘠地對不起來。


    她說完看了一眼姚鶴望,發現他的手臂上正爆了幾滴油,更加覺得歉疚,“你被油燙到了嗎?疼嗎?要趕緊放涼水下衝一下。”


    沒等姚鶴望出聲,她就抓著他的手臂送到了水池下麵,迅速把水龍頭開到了最大。


    “我沒事,”這個時候姚鶴望才出聲,宋洌總感覺他似乎很高興,但是這好像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理由,然後宋洌又聽到他輕聲說:“我小時候被油燙習慣了,這點小傷沒關係。”


    宋洌心下一悶,愈加固執地讓姚鶴望在水龍頭下衝了足足二十多分鍾,再從房間裏拿出來燙傷膏藥給他敷上。


    姚鶴望在白熾燈下看著宋洌凝神給他塗抹膏藥的樣子,還有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雖然這地方處處都小,可是此刻卻顯露出它得天獨厚的優勢來,使得他能自然而然地靠近宋洌,不會被她排斥,也不會被她反感,更不怕讓她察覺到他難以掩藏的、蠢蠢欲動的渴求。


    那天在醫院裏,光線太暗,他隻能看到一個輪廓,恍惚間覺得她的下巴好像比幾年前都瘦了很多。


    現在終於能夠正大光明地看她,又覺得這段時間裏她沒了之前的那股頹喪之氣,整個人都變得生動盎然了起來。


    睫毛還是那麽長,嘴唇也是濕潤而殷紅的,他的目光漸漸地沉了下去,直到他看見那張宋洌臨時拚接起來的小桌子上,放著一個合照。


    是宋洌和她女兒的合照。


    還沒等他從腦子裏濾過徐徐圖之這幾個字,他就脫口而出地問道,“你女兒呢?”。


    宋洌一愣,順著姚鶴望的視線看去,眼神不由得柔軟了許多,“在我老家,先讓我媽帶一段時間。”


    姚鶴望隻覺得心中一痛,如果那是他和宋洌的孩子,該多好,可惜長得那麽像宋應淮,“她叫什麽名字?”


    一提到女兒,宋洌臉上自然帶了一點光,“宋以安。平安的安。”


    姚鶴望剛有些高興,原來女兒是跟孩子他媽姓,後來又反應過來,宋應淮跟宋洌是一個姓氏,但是隨即他開解自己,都是姓宋,四舍五入也是跟宋洌姓,“那你打算一直讓孩子待在老家嗎?”


    “走一步看一步吧。”宋洌抹好藥之後,起身走去廚房裏,“等我穩定下來,就把孩子接過來,再怎麽樣,也不能讓她當留守兒童。”


    姚鶴望看著宋洌的背影沒再說話。


    他們吃完飯之後,他接到了一則電話,重新穿上了外套,臨走前,宋洌看著他明顯有些消瘦下來的臉頰,多關心了一句,“你的身體已經沒事了嗎?”


    姚鶴望忽然對著她微微露出了一絲得體的笑意,“你放心,我沒事。”


    宋洌關上門後,看著那一雙遺留下來的,和這間出租屋格格不入的男士拖鞋,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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