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人也多不廢話,迅速的收繳了我身上所有的物件,又用麻繩將我的雙手綁到了身後,然後兩把尖刀一左一右的架到我脖子上。


    領頭的低喝一聲,“帶走!”其餘人就押著我往山上去了。


    “各位好漢,小人就是個獵戶,小人把所有的錢都給你們,求你們放小人走吧!”這一路上我都在求饒。有任何的小動作,那兩把尖刀馬上就往我的脖子上貼。我內心暗啐這幾個人要不要這麽敬業,都不給人逃生的機會。


    “閉嘴!再多說立馬砍了你!”領頭的聽煩了便嗬斥我,嚇的我趕緊噤聲。


    到地方之後我才知道,這個土匪窩太大了,規模跟個小鎮子似的,山門修的跟城門一樣高。城牆上麵架著火盆,四周照得亮堂堂的,匪兵穿梭於上。大門靠上麵的牆上刻著‘滅天寨’三個字,足見這群土匪的猖狂。


    在外麵接受了盤問之後,大門洞開,我們被放了進去,再經過六道內門,走過去一裏路才到議事廳。


    跨過議事廳高高的門檻,我看見裏麵最高的主位上房的梁上掛著塊匾,朱筆寫著‘匡扶正義’四個字,暗自覺得好笑,這一群做土匪的莫不是在自欺欺人!也是夠能裝的。


    那金光閃閃的主位上還有個穿的很騷包的紅衣人在喝酒,畢竟在別人地盤,我沒敢抬眼細打量。


    那幾個小嘍囉押著我進去後,右下手的有個糙漢子瞅了一眼主位的人,見他悶頭喝酒絲毫不理睬,便放下酒杯離了座位移步到近前,低聲問道,“什麽人?”


    看那樣子,是怕極了打擾到主位上那人喝酒的興致,才將聲音壓得很低。


    我早被他們摁著跪在地上,身上的所有的東西都被繳了扔在一旁。


    “好漢饒命,小人是翠霞山裏的獵戶,東西都給您,求您饒了小人性命。”我在一旁磕頭如搗蒜,並且一點都不覺得羞恥,保命要緊。


    可是,我說的什麽那糙漢子完全沒有理會。那領頭的很是恭敬的將我身上搜出來的綠玉短簫遞了過去,“您看!”


    那糙漢子接過橫豎看了兩眼,隨即一副兇神惡煞的斥道,“說,誰派你來的?”


    我心中大駭,他們莫不是把我當探子,將這綠玉短簫當做施放聯絡暗號用的了吧。


    “好漢!好漢!小人不是探子,就是個獵戶,那是我在翠霞山的河溝裏撿的,小人以祖宗十八代發誓。”此時的我已經汗濕衣襟。


    這樣的話,他一個月怎麽也得聽個十次八次的,早都聽麻木了。


    但見他冷笑了一聲,將那綠玉短簫往地上一扔,短蕭和青色大理石地麵相撞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我的眼睛一直盯著那短簫,直到看見它完整的落在地上內心才長舒一口氣,‘幸虧沒摔碎。’


    接下來卻聽那糙漢子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拉出去砍了吧。”


    簡直是平地一聲雷,震得我周身巨顫。


    完了,我的小命休矣!


    情急之下我不顧一切的大喊,“好漢,小人願意入夥,小人會做飯洗衣,做的飯菜可香了......”


    頭的嘍囉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塊汗巾一把就塞到了我嘴裏,我覺得自己沒有活下來的希望了,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那糙漢子嫌我聒噪,一擺手,“趕緊拉出去。”


    這下我可急紅眼了,拚了命的掙紮,可惜我一沒有武器,二沒有力氣,眼看就要被拖到外麵的時候,主座上正在喝酒的人清冷的唿喝了一聲,“慢著!”


    隻見他身子高高躍起,腳尖輕輕在幾案上一點,幾個唿吸之間就到了近前。那一身紮眼的紅衣隨身起舞,騷包的像隻紅色雉雞般,真是歎為觀止!若我此時不是被挾製住,定要給他鼓掌叫好一番。


    “他不是探子,讓他去後廚做飯。如果做的飯菜不好吃,再砍了他。”他彎下身子撿起了綠玉短簫邊把玩邊淡淡說了一句。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看我一眼,而我卻聞到了他身上甚是濃重的酒氣,視線隨之越來越模糊,連他的樣子都沒看清就癱在了地上。


    他們都以為我是嚇得,紛紛嘲笑我的膽小。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其實我對酒精不耐受,聞一聞都會醉的。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個叫辛城穿著紅衣的男人在麵前很輕浮的調笑,然後畫麵一轉,我又和他出現在一輛疾馳的馬車上,情況危急......


    不等我做完夢,就被人嗬斥著叫醒了。一個小房間裏睡了十幾個人的通鋪上,人人都在起床穿戴,動作麻利。


    管事的丟給我一套衣服讓我麻利的換好去後廚,我哪敢當著這些人的麵換,等人都走光了,我才把自己乞丐一樣的破衣服換下,然後一路打聽著找到後廚。


    這樣就去的晚了,長的肥頭大耳的李管事狠狠地嗬斥了我一頓,罰我一天不能吃飯。


    其實我原本就很餓,聽見他說不讓我吃飯我隻覺得天旋地轉,原本瘦弱的身體搖搖欲墜。


    好在,其他人都是好的,趁李管事不在的時候,都悄悄塞饅頭給我。我激動得熱淚盈眶,邊吃邊噎的打嗝。


    就這樣我算是在滅天寨紮下根了,在後廚幫傭、灑掃,雖說起早貪黑的辛苦些,最起碼小命保住了。而且在亂世淪落草莽的人大部分都是可憐人,會感同身受同情他人,所以就算是我剛來的那段日子也不算難熬,除了管事的也沒人欺負我。


    主廚佟大嬸子一臉的慈眉善目,看見我每每都要垂淚哀歎,“你這孩子一定受了很多苦,看你瘦的跟棵豆芽菜似的。”


    其他人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都說豆芽菜這個詞形容的好。


    從那之後沒人叫我阿餘,人人都喊我豆芽菜。


    自從被綁進來那日之後我再也沒見過那隻騷包的雉雞,據說他經常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唯有這一點遺憾,未能確認他和我夢裏的紅衣人辛城是不是同一個人。


    每每想起那一晚的兇險處境,我都對他心存感激,若不是他在,我的屍首估計早就喂了野狼了。所以我偶爾會想到,他其實也不是那麽兇殘的人吧。


    關於他我隱約打聽到一些消息,據說是前朝太子血脈,文韜武略、模樣都不差,所以在寨子裏威望頗高,即使在民間也不乏擁躉者。如今天下風雲變幻,指不定就有重新上位的可能。寨子裏的人時常開玩笑,若有一天他當了皇帝,那麽他們就是大將軍、大元帥,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我對此嗤之以鼻,因為前朝很多抱著同樣的想法,不知進退的人死的都很慘。


    山裏的冬天來得早,也來得格外冷。十月初就降下了第一場雪,寨子裏的人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每每清閑起來,一堆人圍著火盆烤火的時候我就十分的迷惑,原來在亂世之中當個土匪其實蠻不錯的。我從那個破爛的小屋裏走出來,沒有到達鄴城卻陷進了土匪窩過上了豐衣足食的日子,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聽說今年湖廣地區發了大洪災,死了很多的人,餓殍遍野,活下來的人不知道要怎麽熬過這個冬天。相比之下,在這山上占山為王,想要銀子去搶,想要糧食去搶,衣食不缺,餓不著也凍不著。上個月,二當家和三當家又帶著人去劫了過路的軍糧,聽說是運往隴原的。


    因為少了這一車糧草物資,隴原的兵士沒熬過這個寒冷的冬天便倒戈了,西貢以極微小的代價撿了個大便宜,皇朝的西部江山徹底失守。而滅天寨這裏搞得更大,打著前朝的旗號幾乎吞了整個中原地區,至於江浙湖廣地區都歸了南山堂,皇朝疆土隻餘東北部分,皇帝困守於都城之中,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寨子裏大慶三天,參與的人都被敬為蓋世英雄。之後,鄴城派了一支數千人的軍隊來圍剿過幾次,次次都是铩羽而歸。


    皇帝不務政事,日日縱情酒色。底下官吏有樣學樣,官場貪腐嚴重,一片烏煙瘴氣。地方上官吏更甚,養出的軍隊和草包沒什麽區別。就鄴城那水平的軍隊,一輩子也別想剿滅滅天寨。我真的為這個國家感到深深的悲哀!


    雖然我不認同燒殺劫掠的行為,但大環境之下不免越來越被同化,最明顯的就是話越說越糙,身上匪氣越來越重。


    唯一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是,在和看守寶物庫的兄弟混熟了之後,他幫我把楊大叔送我的匕首從庫裏取出來還給了我。如此,我就多了一件保命之物,日夜都要揣在身上,就連晚上睡覺也緊緊攥在手裏。也虧得這匕首烏漆嘛黑的不起眼,不然早被人拿了去了。


    又過了個把月,那隻騷包的雉雞迴來了,寨子裏大擺宴席給他接風洗塵,聽說宴席上還出現了個神秘的女人。


    當日晚些時候,管事的就找上我,給我安排了個新活兒,專門給西北角繡樓上的貴客送餐。一日三餐送到樓下的守衛那裏,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讓多看也不讓亂打聽。


    這麽神秘的事誰能忍住不打聽?其實,都不用我打聽,後廚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好奇心比我厲害的多了!不過,底下的人隻知道是跟著大當家一起迴來的,沒人清楚那繡樓裏的人什麽來曆。另外,大家都認為,裏麵住的是大當家的情人。


    我想起那一身騷包的紅衣,覺得這隻雉雞肯定情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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