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非在雷家的別院見到了雷伊人,但他沒敢靠近,他隻是遠遠地看著那個身形瘦削,虛弱不堪的女人。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孝服,跪在別院中間。


    不知道是在向死去的雷敬致歉,還是在向她枉死的母親和雷家其他親人祈禱。


    她跪了很久很久。


    夜風很涼,薄非怕她暈倒在那兒。


    他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可他答應過小瓷,不會讓雷伊人知道他的行蹤,否則雷伊人會陷入更加絕望和瘋狂的境地。


    他心愛的女人,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他不敢再做多一點點的挑戰。


    好在她已經起來了。


    他看著雷伊人走進了一個黑漆漆的房間,她的手裏拿著手機,那淺淡的光亮讓薄非看不清裏麵到底是什麽。


    他不安的守在外麵,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不會暈過去了嗎?


    薄非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靠近,可她那麽聰明,一旦自己靠近,她會發現自己的。


    糾結之際,房間裏突然傳來了火光。


    火!!!


    薄非的瞳孔驟然收縮起來!


    不好!


    薄非剛靠近,那房間的火勢陡然變大,汽油的味道很濃,火焰席卷了房間裏的一切,他透過那火光,看到了臉色蒼白的雷伊人。


    她蒼白的臉色被火光照耀得十分紅潤,那雙幾乎死水般的眸子裏,竟然也意外地燃燒起了炙熱的光芒。


    她的樣子,看起來比過去的半年都要快樂,都要輕鬆。


    薄非的手,緩緩握緊。


    想要靠近的步子,也變得沉重萬分。


    她那樣幸福的樣子,他真的不忍心打擾。


    他舍不得讓她最後的一刻,是在看到自己之後的痛苦和不安中度過,也不舍得讓她的輕鬆裏,多了幾分沉重的抱歉。


    她要離開。


    甚至是要把她自己燒得幹幹淨淨,不留下一絲痕跡。


    她選擇了這麽激烈的方式,來紀念她的一生。


    薄非很難過。


    眼淚不要錢地往眼睛外冒。


    他癱軟下來,最後跪在了火光彌漫的房子外麵。


    雷伊人徹底解脫了。


    薄非他……失去了最愛的女人。


    ~薄宅~


    顧青瓷突然從夢中驚醒,伸手去摸身邊的男人,居然摸了個空。


    “阿執,阿執?”


    顧青瓷開了床頭燈,沒看到房間裏有他的身影。


    他去哪兒了?


    顧青瓷掀開被子下床,剛穿好外套準備出去,就看到臉色凝重的秦妄執。


    他打開臥室門,看到她的那一刻,眼底竟然浮現了濕潤的霧氣。


    顧青瓷緊張道:“你去哪兒了?我醒來看不到你,嚇死我了。”


    “你最近怎麽那麽容易不安呢,是不是思慮過度?”


    “沒。”顧青瓷搖搖頭,突然想到了什麽,“你出去做什麽?是我表哥有消息了嗎?”


    “薄非深夜召集護衛,去了雷家別院。”


    “他不是答應我,不會現身打擾雷伊人的嗎?”


    “對,他答應你的,他做到了。雷伊人想要的結局,他也眼睜睜地看著發生了。”


    顧青瓷聞言,身形一晃,秦妄執眼疾手快的扶著她:“瓷寶,這跟你無關,他們……隻是求仁得仁罷了。”


    雷伊人想解脫,不想再拿最後那點時光去傷春悲秋,去恨自己,去怨別人。


    而薄非,他希望雷伊人哪怕是死,也是留在他身邊的。


    事實上,他也做到了,不是嗎?


    顧青瓷渾身顫抖著,臉色發白,嘴唇發抖,明明知道幫了雷伊人會發生什麽,可她還是這麽做了。


    她是個壞人。


    秦妄執是最了解她的,他抱著她來到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溫柔安慰道:“你得這麽想,雷伊人的病情如果嚴重下去,她會不會在薄非麵前自殘,或者傷害薄非?”


    “瓷寶,你不是也說,雷伊人是強弩之末,沒有幾天時間了嗎?與其死在無窮無盡的自責中,倒不如自己主動解脫,至少她離開的時候,心裏沒有了那些沉重的負擔和愧疚啊。”


    秦妄執的話,字字句句都占了理。


    可顧青瓷的心裏還是過不去。


    盡管早就知道這是結局,可她……卻是推動這一結局的惡人。


    顧青瓷閉著眼,眼淚不斷地流出來,秦妄執看得心痛無比。


    夫妻倆一夜無眠,一大早的,秦妄執就去找了薄非。


    薄非抱著雷伊人的骨灰盒,整個人宛若行屍走肉。


    秦妄執抓住他的衣領,憤怒道:“你答應過我,不會把她牽扯進來的,可現在她還是入了你們的局。薄非,你到底還想做什麽?”


    薄非抬起眼,目光裏多了幾分活人的糾結:“你說得對,我是故意讓她入局的,不管她選擇幫我,還是幫伊人,她都能體會到這種痛。隻有體會過了,才不會在下一次體會的時候選擇死亡,秦妄執,你還不懂我的初衷嗎?”


    秦妄執心神都凝住了。


    薄非是最早知道自己的死期是何時的人。


    沒想到從那個時候起,他就已經在經營這場讓人無論選擇生還是死,都會痛苦愧疚的局了。


    “可他是你的親妹妹!你讓她來幫你的時候,可想過,她根本承受不了這後果!”


    “可你不也陪她來了嗎?你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吧,秦妄執,你希望她可以通過我跟伊人的事情,再堅強一點,直到可以放下你的那天。”


    秦妄執的手緩緩鬆開。


    他跌跌撞撞後退了好幾步,甚至不敢跟薄非對視。


    薄非低頭看著懷裏的骨灰盒,想起昨晚雷伊人死前的那個模樣……


    那是她最風華絕代的樣子。


    他最愛的少女,終於長大了。


    “秦妄執,你別插手這件事,讓她自己去體會,去勘破。如若不然,你死的時候,她也會選擇死亡。”


    薄非說完,轉身離開了。


    他要把自己的妻子,放在他為他們選的百年棲息之地。


    秦妄執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過。


    薄非做的這一切,是對的。


    他沒資格去阻止,更沒有資格責怪。


    瓷寶,你能勘破嗎?


    你能嗎?


    我不怕死,可我怕死後,你會不顧一切跟隨我。


    不能。


    若真是這樣,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讓你忘記一切!忘掉曾經有我這個人出現!


    驀地,秦妄執感受到一道詭異的目光,他轉頭看去,又什麽都沒看到。


    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殊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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