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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中旬,這日午後,又一場大雪降臨。


    攸寧站在靜園廊間,望著虎孩子在雪地上嬉戲,她想,應該再給它們畫一張戲雪圖,再臨摹幾張,把原畫燒給先生。


    隻是……他能收到麽?


    無聲地嘆了口氣,再熟悉不過的玄色身影出現在視野。


    初六、十九留意到蕭拓,跑到他身邊打了個轉兒,就又你追我趕地鬧起來。


    蕭拓嫌棄地看它們一眼,「在書房過起日子了,有這樣的虎崽子麽?」


    攸寧牽了牽唇。


    蕭拓走到她身邊,見她穿得很厚實,捧著小手爐,滿意地笑了笑,「這一陣調理的效果怎樣?」


    「還好。怎麽?」


    「小李太醫在家丁憂,病了一場,剛見好。得空讓他來見見你。」


    李太醫慈眉善目的麵孔在攸寧腦海浮現。那也算是她幼年的救命恩人之一,從來就沒忘記過。但是這些年也再沒來往過,最早是情形不允許,與皇帝生出那等罅隙之後,便更不能來往了,不想一個良醫被皇帝平白猜忌甚至打壓。


    老人家病故數日之後,她才獲悉,也不知道能做什麽,索性麵上若無其事。


    「李太醫享年七十多歲。」她說。


    「七十六,是長壽了。」


    「嗯。」


    「怎麽著?」他問。


    攸寧看他一眼,「見一見也好,你也能心安亦或心死。」


    蕭拓睨了她一眼,臉色就有些不大好了,「我要是大夫,就算是神醫,也治不了你這種病人,而且見麵不出三迴就得氣死。」


    攸寧反倒笑了,「實話總是讓你炸毛。」


    蕭拓無聲地嘆了口氣。


    「怎麽了?」攸寧問道,「我又怎麽惹著你了?」


    蕭拓沉吟道:「這麽久也不去看阿悅,鍾離留下的那些東西也不準開箱,你到底是想怎麽著?」


    攸寧轉頭凝著他的側臉,良久,不說話。


    她想怎麽著?她也想知道。


    明明占理的不是她——最起碼缺理的不是他,她卻比他的底氣更足,這大抵就是任性的一個標識吧。


    蕭拓迴視著她,轉而望著漫天飛雪,「攸寧,我希望你特立獨行,但不要孩子氣的任性;我寧可你目中無人,但不要過得枯燥寂寞,甚至了無生氣。


    「如果有哪個地方、哪個人可以讓你過得自在鮮活,我二話不說讓你離開,當然,前提是我確認可取之後。


    「這段日子,你一直在遷就我,遷就蕭家,且做出了林林總總的安排——總給我一種安排後事的感覺。


    「你過得太辛苦,可我無計可施。


    「到底要怎樣,你才能好過一些?」


    攸寧也望著漫天飛雪,沉默下去。


    這般言語,如若不是發自心底的長久的無力,他不會承認,不會說出。


    這般言語,讓說的人和聆聽的人都是滿心寂寥。


    「算了,我收迴。」他說。


    「嗯?」攸寧轉向他,揚眉。


    「當我沒說過。」


    「……?」


    蕭拓道:「有的話不說不成,說了就後悔。」這是真心話,對著她,他偶爾就跟個二百五似的,言語根本不過腦子,說完了自己迴想一下,好麽,全是廢話,甚至全無益處。


    攸寧默了會兒,笑。


    他拍了拍她額頭,「說好了,這就忘了。」忘記是不能夠的,隻是表明態度,讓她不要當迴事。


    攸寧靜靜地凝望著他昳麗的眉宇,「我沒想怎麽樣。」


    蕭拓不明所以,也就沒法子接話。


    「我在一心一意跟你過日子,雖然沒過好,但也盡力了。」


    「……」蕭拓莫名有種自己要倒大黴的感覺,神色忐忑起來。


    攸寧見他緊張起來,暗嘆自己在他麵前,真是一點兒口才都沒有,不是把天兒聊死,就是讓他誤會。她彎了彎唇,「再讓我緩一緩,關乎離散的事,我最看得開,也最看不開。」


    蕭拓眼波變得溫柔似水。


    「最初聽你說心思,我真覺著是負擔,因為你給的是我沒法子如數迴饋的。現在不是了,做不成心有靈犀的眷侶,你多個賢內助也無壞處。」攸寧目光澄澈,眼神促狹,「更好的人,合心意的地方,我沒有。閣老哪日瞧著我不順眼了,幫我……」


    他溫熱的指腹點上她的唇,凝著她的眸子燦若星辰,隨後將她攬入懷中,許久才道:「你在最重要,安好最重要。」他隻是因著患得患失,擔心留住她反而害了她。


    攸寧說:「明白。往後盡量聽你的話。」


    蕭拓心花怒放,剛要說話,忽然聽到哐當、嘩啦的聲響。


    夫妻兩個齊齊循聲望去。


    一個偌大的盆景被撞倒了,陶瓷都碎了。


    惹出這種禍的自然是初六和十九,這時候,前者正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旁瞧著倒地的盆景,後者則一溜煙地跑到廊間,躲進角落。


    小廝聞聲進到院門之際,夫妻兩個已各自站好,攸寧從容地吩咐道:「移栽到別處即可,再有,把院中的盆景都移出去。」盆景雖然是四季常青,絕不嬌氣,可也不能總倒騰地方。


    這迴是她欠考慮了,倆虎孩子到哪兒就折騰到哪兒,庭院固然廣闊,跟它們會不會無意碰到並無關係。


    蕭拓則蹙了蹙眉,「這也忒慣著它們了。」他好好兒的一個很像樣的書房,因為這倆貨都快搬空了,也罷了,現在居然發展到庭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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