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宣太醫。”


    慕行舟目光沉沉,迎著門口的微光露出半張清晰瘦削的臉頰,冷冷吩咐道。


    門口的奴才被皇帝的陰沉威壓震懾得忙不迭跑出門去。


    “……靈運,救我……”


    女子溫柔的低聲細語,呢喃中夾雜一分病弱的沙啞。


    坐於床邊的人身形一震,眼神複雜。


    靈運是他的字。


    他以前眼巴巴像條哈巴狗討江南歡心時,特意用心將字寫在女孩的手心中,就是想要她記住。


    可是那時的江南是什麽樣的反應?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慕行舟已經淡忘太多了。


    但少女那輕蔑的笑容,像主人賞賜給小狗的笑意猶然鐫刻在他內心。


    日日折磨他,告誡他,曾經是個什麽樣的人。


    慕行舟骨節分明的長指屈起,掀起長袍正準備起身,卻猝然被江南滾燙纖細的手抓住。


    手心中骨碌碌地順著龍袍掉下來個雲玉色的東西。


    慕行舟手疾眼快抓住。


    是一隻簡單的玉簪。


    並不是上乘的玉質,卻被江南緊攥得微微有些燙意。


    慕行舟抿緊嘴唇,斜飛的劍眉略微緩和,想把玉簪重新插迴佳人的發絲中。


    江南此時青絲淩亂,汗水涔涔,怎麽也固定不住這隻玉簪。


    “別……離開我。”


    女子難受得蹙緊眉頭,手用力抓住慕行舟一側的衣袍不肯放手。


    慕行舟猛然握緊手中的簪子,再次張開手時,玉簪已經斷裂為二。


    一旁侍奉的煙兒嚇得立馬跪倒匍匐在地。


    這支玉簪是娘娘最愛的首飾,平時都裝在錦盒裏,碰都不舍得讓她碰。


    現在卻孤零零地躺在皇帝的手中,一分為二。


    恰如娘娘的真心,被曾經愛慕的兒郎粉碎。


    玉簪是慕行舟送給江南的。


    他滿心憧憬少女收到禮物時,是歡喜的,卻沒想到,下人傳來的消息是江南毫不在意地把錦盒扔在地上。


    一副嬌縱的模樣。


    現在假惺惺地拿出來是做什麽?


    這惺惺作態的模樣,真是惡心極了。


    這是想要重拾他曾經的屈辱,再踐踏他一遍。


    慕行舟厲目看著床上的人,怒從中來,一隻大手撫上江南纖細雪白的脖頸,粗礪的手掌下是血管輕微的跳動。


    隻要他稍稍用力,就能結束這個麵容昳麗精致的女人的生命。


    煙兒一抬頭,便看到令人魂飛魄散的一幕。


    皇上想殺了皇後!


    身形抖如篩糠,煙兒止不住顫聲求饒:“皇上仁慈,求您放過娘娘吧!”


    “求皇上手下留情!”


    “砰砰砰”的磕頭聲在安靜的環境中,吵得慕行舟心煩。


    手指屈動,慢慢加力。


    在茉莉般瑩白的脖頸上留下淺紅的痕跡,像清晨的朝霞映照在白潤的鮮花上。


    江南感覺到喉嚨處的不適,窒息感撲麵而來,麵色立刻如火燒連雲,通紅一片。


    抓著衣角的手拚命往下壓,掐住慕行舟的大腿肉,死命地用指甲往肉裏戳。


    “嘶……”


    慕行舟吃痛放開手。


    把江南的手拽開。


    神色波濤洶湧,暗流湧動。


    這……女人,是真的不想活了。


    見皇上終於放開手,煙兒怔怔地跪在原地不敢動了。


    額頭處的鮮血順著鼻翼兩側流下來。


    還在裝暈的江南劫後餘生地連著唿吸了好幾口新鮮空氣。


    心中暗罵。


    媽的,這狗皇帝絕對是個瘋批。


    這麽個病美人擺在麵前,不憐惜就算了,還要狠毒至此。


    多大仇多大怨。


    慕行舟按住腿側殘留的鈍痛,感受手掌的溫度,心下一沉。


    他剛剛真的差點就殺了江南。


    為什麽每次隻要是關於江南的事情,他都會情緒失控。


    丞相是朝中重臣,他現在還不能對皇後動手。


    看著煙兒期期艾艾的淒慘模樣,慕行舟不適地揮揮手,把人屏退。


    煙兒嘴唇囁嚅,擔憂地看著還在昏迷中的江南。


    但礙於慕行舟的淫威,隻能行禮後緩緩退出。


    ……


    太醫診脈下藥後,江南才慢悠悠地睜開雙眼。


    虛弱地輕顫睫毛,眸中浮現出一絲不可置信和反應過來時的痛苦。


    “醒了?”


    慕行舟坐在桌旁,將手掌放在紅彤彤火爐旁。


    是剛剛讓下麵的人送來的上好的碳火。


    他知道宮中的人不待見失寵的皇後,卻沒想到,竟然已經做到了敢私下克扣碳火,以次充好的地步了。


    江南撐起身子,想要請安。


    慕行舟站起身,拍拍坐皺的衣服,優越的下頜線微微揚起,嘴角噙著輕蔑的笑容:“不必行禮,既然皇後醒了,朕就走了。”


    隨即大步流星地走出門。


    江南盯著皇帝挺拔的背影,聲音沙啞:“皇上……”


    皇帝的腳步不停,曾經的少年迎著風雪離她漸行漸遠。


    江南伸出手,想要抓住微光映射進來的長影,攤開手掌,全是虛無。


    淚水從臉頰滑落,落入手中,溫涼濕潤。


    江南怔怔。


    抬手抹去眼淚。


    是原主的情緒殘存。


    *


    江南要死不活地在床上躺了兩天。


    窗外的雪仍爭先恐後地撲朔而下,恨不得把整個紅牆青瓦的皇宮埋葬進雪中。


    這次大病算是因禍得福。


    宮裏的太監宮女見皇上親自探病,擔心皇後重獲恩寵,內務府這幾日吃穿用度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江南看著桌上的精致的吃食索然無味。


    輕輕擱置碗筷,看向門外白茫茫的天空。


    如果不是為了凹人設。


    她現在已經大快朵頤了。


    煙兒擔憂地把江南平時最愛吃的龍井蝦仁推到她的麵前,勸道:“娘娘,身子為重,您多少吃點吧。”


    江南未曾偏頭,悵惘道:“你說,江南是什麽樣的?”


    煙兒迴道:“奴婢不知。”


    江南開口,“我想去看看。”


    隨即把目光落在高牆之上,可她隻是一隻皇帝豢養的鳥,日日思君不見君,如今想要飛出去了,才發現她的翅膀早就扇不動了。


    “撤下去吧。”江南吩咐道。


    緩緩站起身,往庭院走去。


    煙兒手疾眼快地拿起一件雪色毛茸茸領子的披風,給江南套上。


    院裏到門口的距離開辟出了一條路,雪被鏟到一邊,露出青灰色的地磚。


    洗黃花潤籬落,清蒼苔倒牆角。


    渲湖山漱石竅,浸枯荷溢池沼。


    風忽而響了,吹得新綠的葉婆娑起舞,屋簷外的風鈴叮當奏樂。


    玉無雪眼前一黑。


    一雙手覆了上來,遮擋住他的眼睫。


    熾熱的吻落在頸肩,唿吸清淺。


    玉無雪聽到耳邊聲音慵懶,如夏夜的微風,海上翻滾的浪。


    字字動心。


    \\\"阿雪,想本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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