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消毒水味爭先恐後鑽進鼻翼,雲霧憐眉頭微皺,迷迷糊糊中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太陽穴一陣陣的疼,嗓子幹得發澀,渾身癱軟無力。


    “阿、阿燼……”


    雲霧憐下意識朝身旁摸去,可很快又頓住,蒼白的指節顫抖著攥緊床單,在燈光下映出淺青色血管。


    那雙剛剛掀開的眸子黯淡失色,隱忍著悲痛。


    待眼睛適應光線,他喘著氣想撐著床坐起,四肢卻提不起力,明顯感覺到手背有些脹痛,紮著針,在輸液。


    “……”


    果然病了麽?


    雲霧憐胸口發悶,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得了什麽病,他抬手想按下床頭的響鈴,餘光卻掃見——


    懸掛在天花板上的輸液袋竟然是血袋!!!


    什麽病需要輸血?!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很嚴重。


    血袋鮮豔的紅色恍若一把無形的利刃,狠狠紮在雲霧憐心口,反複穿刺,他閉上眼,用力攥著床單,試圖冷靜下來,可頭疼加劇,周圍的空氣仿佛被吸幹了一樣,唿吸越來越困難。


    最終嗓子發癢,喘著粗氣劇烈咳了起來。


    “咳咳……咳咳……!”


    幾乎是雲霧憐咳嗽聲響起的瞬間,病房的門被推開,守在外麵和雲攬月和白蘊焦急的跑了進來。


    “霧霧!”


    雲攬月奔到床邊,迅速拿起氧氣麵罩戴在雲霧憐臉上,“霧霧,深唿吸深唿吸,來,慢慢喘氣。”


    醫生護士緊跟著衝了進來,暫時關掉輸液器。


    白蘊攥著手帕站在一旁,滿臉擔憂,她手裏的手帕原本是藕粉色,濕了一片,都是剛剛幫雲攬月擦的淚。


    很快楚清衍也推開門走了進來,“月月,霧霧是不是醒了?”


    男人快步走到妻子身後,滿臉憂色。


    隨行的還有顏糯楚淵辭,以及喻清潯,顏糯和楚淵辭送走客人原本打算迴楚家,怕爸媽太累,又上樓來準備換兩人迴去休息。


    喻清潯同樣也是放心不下又返了迴來。


    大家見雲霧憐咳得氣喘,心提到嗓子眼,不敢大聲說話,安靜站在牆邊,等著雲霧憐緩過來。


    顏糯憂心忡忡地捏著男友的手,小聲道:“感覺霧霧咳得好難受啊,脖子都紅了一片……”


    楚淵詞反握住顏糯的手,神色憂愁。


    喻清潯環視一圈,皺著眉走向櫃台前,注意到托盤裏放著蜂蜜罐和保溫杯,準備給雲霧憐衝一杯蜂蜜水緩解咳嗽,擰開保溫杯淡淡的蜂蜜桂花香撲麵而來。


    顯然,裏麵已經放了蜂蜜。


    “嗯?”


    應該是阿燼準備吧?


    他將保溫杯裏的水倒進玻璃杯裏。


    手隔著杯壁一摸。


    溫度正好。


    肯定是那小子提前準備的。


    雲霧憐咳嗽完,正靠在母親的懷裏平緩唿吸,病懨懨的美人眼尾泛紅,眸底氤氳著霧氣,胸膛還在劇烈起伏著,整個人憔悴得好似即將融化消散的雪,我見猶憐,讓人心疼得緊。


    “寶貝?”


    雲攬月輕輕拍著小兒子的胸膛,柳眉緊蹙,擔憂地問:“有沒有好一些,要不要喝口水?”


    一旁的醫生正要讓護士去拿水,顏糯等人也準備動。


    一聲溫和的嗓音響起。


    “不用,我拿過來了。”


    喻清潯走到床邊,鏡片下的眸子落在雲霧憐身上,浮起心疼,彎下腰,將水杯遞給雲攬月。


    “嫂子,裏麵是蜂蜜水,可以緩解咳嗽。”


    雲攬月接過水杯道謝,手扶著兒子的背,將杯口遞到他嘴邊,“來,寶貝,喝口水潤潤嗓子,慢點喝,先試試燙不燙。”


    雲霧憐抬手托住杯子,正要喝,卻聽見喻清潯補充了一句。


    “這是阿燼準備的,溫度正好,那小子還挺細心的。”


    雲霧憐動作一頓,垂眸咽下嘴裏的血腥味,忍著喉嚨灼燒的刺痛,偏過頭,淡淡道:“我不渴。”


    他嘴上拒絕,聲音卻明顯沙啞虛弱。


    眾人愣住,隱約察覺到雲霧憐似乎有點不對勁。


    雲攬月連忙問:“是不是不想喝蜂蜜水?那換杯清水?”


    雲霧憐搖頭。


    楚清衍手繞過妻子的肩,落在小兒子的頭頂,揉了兩下,跟著問:“那餓不餓?阿燼在小廚房給你燉粥,應該快好了。”


    雲霧憐聽到某個名字,心中一痛,再次搖頭。


    感覺身體恢複了一些力量,他撐著床慢慢坐起,望著神色憂慮的眾人,轉移話題直接問:“先告訴我,我得了什麽病?”


    病房內一時陷入了沉默。


    大家對視一眼,麵麵相覷,欲言又止,怕雲霧憐承受不住,他們已經提前商量好了瞞著雲霧憐。


    一旁的醫生護士們默默低下頭,假裝不在。


    “寶貝,這個嘛……”


    雲攬月抓著兒子的手,不知道怎麽說。


    最後楚清衍又揉了一下雲霧憐的腦袋,開口道;“不嚴重的,跟以前一樣,因為發燒引起的炎症,需要住院幾天。”


    “炎症需要輸血?”


    “我不是三歲的孩子了,你們跟我說實話吧。”


    雲霧憐仰頭看向輸液架,濕潤的眸底映著細碎的光,神情平靜,語調更是沒有一絲起伏。


    仿佛……


    還不知道答案,就提前接受了殘酷的現實。


    大家見雲霧憐這副樣子,一個個心緊繃著,更不敢說了。


    “都不打算告訴我?”


    雲霧憐從眼眶泛紅的母親,看到緊鎖眉頭的父親,再到神情猶豫的老師,又掃了眼同樣一臉擔憂的哥嫂,以及謝媽媽,見他們都沒有準備開口的意思,平靜點頭。


    “好,你們先出去吧。”


    隨即,抬手指向人群裏從未見過的醫生。


    “你是我的主治醫師吧?你留下。”


    程醫生心咯噔一跳,昨天說完病情暈倒的暈倒,崩潰的崩潰,小公子還有心髒病,他現在可不敢吱聲啊!


    氣氛再次繃緊,楚清衍招了招手示意醫生護士離開,跟著坐在床邊,摸向兒子的頭,想說一些安慰的話。


    “霧霧,你聽爸爸說……”


    雲霧憐見醫生都走了,蒼白著一張臉,躲開父親的手,打斷道:“你們這樣隻會……咳咳讓我天天憂著,還不如直接告訴我。”


    雲攬月聽到兒子又在咳,忍著想哭的衝動,拍著他的肩,溫柔道:“寶貝,真的沒什麽事,就住幾天院,我們會好起來的。”


    楚淵詞端著一杯清水走了過來,“霧霧,爸媽真的沒騙你。”


    顏糯瘋狂點頭附和,“對對對,會好起來的。”


    喻清潯推了推眼鏡框,垂眸暗自歎氣,想告訴雲霧憐實情,又實在不忍,畢竟……


    這個病的死亡率極高。


    雲攬月接過大兒子遞來的水杯,想喂雲霧憐,可雲霧憐咳完直接躺下,掀起被子蓋住了頭。


    “算了……”


    “我頭很痛,想睡,你們去休息吧。”


    雲攬月皺眉,怕孩子餓著,“可是……”


    話語剛起。


    有氣無力的哀求從裏麵飄來,尾音弱得幾乎聽不見。


    “求你們了。”


    雲霧憐以前何時用過這種哀求的語氣?


    雲攬月頓時眼眶就紅了,楚清衍歎著氣拍了拍妻子的肩,兩人對視一眼,知道孩子已經猜到了病情,需要時間緩緩,他們又安撫了幾句,最後帶著大家離開了病房。


    剛出去,謝燼野就捧著粥迎麵跑來。


    “幹媽,你們怎麽出來了?”謝燼野額角掛著汗,手腕上的銬子還沒取下,一臉激動地問:“護士不是說霧霧醒了?”


    “阿燼……”


    雲攬月抹了抹濕紅的眼角,幾乎是看見救星一樣抓住謝燼野的手臂,拍了拍青年的肩:“你來了正好,霧霧估計猜到病情很嚴重了,心裏正難受著,你進去陪陪他吧。”


    謝燼野笑容淡去,點頭應好。


    青年舔了舔唇快步走向病房,喻清潯扶著眼鏡側身,目光掃過謝燼野腕的手銬上,眸底浮起擔憂。


    他總感覺霧霧剛剛不肯喝水跟阿燼有關。


    倆小朋友吵架了?


    喻清潯注意到身旁的楚淵詞皺著眉,似乎也在擔憂什麽,於是小聲問:“淵詞,霧霧和阿燼是不是吵架了?”


    楚淵詞搖頭:“很有可能,我早上來的時候見那小子臉上有巴掌印,問什麽,他都說是自己的錯。”


    喻清潯再次歎氣,有股不祥的預感。


    另一邊。


    謝燼野速度慢了下來,他看著相隔不到半米的病房,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腳下每一步都沉重無比。


    進去要怎麽說?


    先道歉。


    然後抱住霧霧,把一切都解釋清楚!


    謝燼野單手托著裝著粥的燉盅,深唿吸一口,壓下莫名的心慌和不安,小心翼翼推開門,邁了半隻腳進去。


    “霧……”


    話語剛起。


    還沒來得及道歉,虛弱卻冰冷的聲音就從裏麵傳來。


    “謝燼野,你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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