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小無忌還在做夢,女人臨去時點了她的睡穴,讓他睡了個好覺。


    他睜眼的時候,見屋裏空無一人,迴想著昨天發生的事,仿佛做了個夢。沒想到他現在還能好好地活著,並沒有被殺。


    他也知道了這個女人姓夕,至於叫什麽,對方沒說,他不敢問。


    環顧這間屋子,看起來並不像在善人府裏,善人府為了掩人耳目,每間房都布置得很樸素。這間屋子相反十分溫馨,雖然沒有奢侈的家具和擺件,但用花和壁畫裝點得耳目一新,彌漫著一股舒適的清香。


    他在梳妝台的銅鏡前停留了一陣,發現了幾個用木頭雕成的小人,這些木頭人由小到大,從左到右依次排列,看著極有意思。


    門開了,女人帶著幾分疲態,緩緩走了進來。


    無忌趕緊把木頭人放下,略顯緊張地看著她。


    她把麵紗摘了下來,露出那張美麗而憔悴的臉蛋,朝趙無忌抿了抿嘴唇,目光落在了那幾個木頭人身上。


    趙無忌有些緊張,生怕她會責備自己亂動東西,連忙解釋道:“我……剛剛睡醒,看到……這裏的小人兒,怪有趣的,就拿起來看了一會……”


    女人並沒有責備他,而是靠了過來,把無忌攬在了懷裏,緊緊抱了一會兒。


    趙無忌感到很溫暖,很舒適。他從小就沒了娘,還是頭一次有人給他這種有溫度的懷抱。


    “我叫夕月。”


    無忌半天才會過來,喊了聲:“夕姐姐。”


    夕月撫摸著他的臉,眼眶中閃爍著淚光。“如果我的孩兒沒有死去,大概也和你一般大了。”


    不知怎的,聽到這裏,趙無忌竟然感到有些心痛,他甚至都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曆,隻是從這句話裏,他感受到一種莫名的酸楚。“如果我的娘沒死的話,興許也和她一樣的年紀吧。”他心想。


    夕月看著那一排木頭人,自言自語道:“每年我都會按照我那孩兒的身形,拿木頭雕刻一個小人,心裏想著他應該會每年都能長高,變得壯實。就像今天的你一樣,你每年也都會長高,對嗎?”


    趙無忌點了點頭,問道:“你的兒子,是怎麽死的?”


    夕月說道:“他是被他爹殺死的。”


    趙無忌無比震驚。


    夕月迴憶道:“我本出生在尋常百姓家,因家境貧窮,早早就被父母送到一個商賈家中,當了他的外房。不久後,我就有了身孕生下一個健康的小男孩兒。商賈因為還有妻妾,能照顧我們娘兒倆的時間不多,多數都是我們母子相依為命。其實這種生活習慣了也不錯,好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困苦生活。


    可好景不長,商賈不知何時起迷上了賭博,終於賠了本。變賣了家產也還不清賭債,他的妻妾全都離他而去,唯獨我還不離不棄,為他籌錢還債,做飯洗衣。可他舊習不改,一心隻想借錢翻本,背著我出入賭場錢莊。


    有一天債主找上門來,稱他又欠了一大筆賭債,甚至連我也成了他抵押的本錢。就這樣我被強行帶去了青樓,每天都得遭受拳打腳踢,強行接客。我苦苦求饒也沒有用,老鴇說,這就是我的命,這輩子也別想翻身。


    我擔心家裏的孩兒,他才三歲大,離了娘親可怎麽活?便幾次三番想逃走,每一次都被他們抓迴來,免不了一頓打。終於有一天,我趁著一位客人熟睡的時候跳窗逃走,還摔斷了腿。我跌跌撞撞地迴到家中,竟然發現屋子已經易了主人,而我那個三歲大的孩兒早在我離家後不久,竟被活活餓死在了家中!”


    她的眼睛血紅,臉上帶著憂傷與憤怒。


    趙無忌拉起了她的手,感慨道:“夕姐姐,你的命好苦,你那孩兒的命也好苦。”


    夕月撫摸了一下無忌的頭,情緒稍稍緩和了一點,繼續說道:“我本想一死了之,從懸崖跳下去那一刻,腦子裏想的盡是我那孩兒的笑臉,要是能在下麵與我的孩兒重聚,也算是一種圓滿了。”


    趙無忌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遇到了我的師父。她救了我,還傳授我武功。她是個很好的人,給了我第二次人生,也教會了我許多做人的道理。原來人活著並不是那麽簡單,特別是在這樣一個世道下活著,就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


    這話趙無忌聽來,和義父說的如出一轍。殷萬裏也告訴過他,想要戰勝這個世界的不公,光憑手無縛雞之力的你,根本無濟於事。你有一個鋤強扶弱的心,首先得讓自己強大起來,否則你也不過隻是任人宰割的一粒沙子。


    但這兩個人說話的語氣並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哪裏不同。


    “後來你有再見到他嗎?我是說,孩子的爹……”


    他也不知這話該不該問,反正就問出來了。誰知話音未落,夕月竟然立刻變臉了,變得無情而冷漠。


    “當然,我耗費了十年時間才找到他。那時候他正和自己的新歡在另一個地方快活。在得知我身份的那一刹那,他臉上那副驚恐的表情,我這輩子也不會忘記。我先殺了他的新歡,再把他帶去我孩兒的靈位前,一劍砍下了他的頭,以告慰我孩兒在天之靈。那之後,我又去了那家青樓,把過去欺侮我的人殺得一幹二淨,順便也把當初找我要債的債主,還有強占我屋子的那一家人,全都殺了!”


    趙無忌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麽好。所謂:“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夕姐姐,我問你一個問題。”


    “問。”


    “假如我不是長得像你的孩兒,會不會已經被你殺了?”


    “當然,我會像殺那個多嘴的大嬸一般,毫不猶豫殺了你。”


    “不,我覺得你不會。”趙無忌忽然說道,“嘴上這麽說,但也隻是說說而已。我總覺得,你並不像你說得那般,你應該也沒有殺死孩子他爹,也沒有殺死青樓裏的人,沒有殺死討債的債主,更沒有殺死後來買下那間屋子的一家人。”


    夕月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注視著他,後者正用同樣的目光迴應。


    趙無忌對她現在已經沒有最初的畏懼了。


    “你為什麽這麽認為?”夕月問道。


    “隻是一種感覺,我覺得夕姐姐是一個很溫柔的人。”他指著梳妝台上那一個個精致的木雕說道,“夕姐姐一定是一個心地善良,不忍心傷害他人的人。”


    一陣沉默。


    屋內的燭火開始變得黯淡了,夕月臉上的光忽明忽暗,明暗相交的地方,呈現出一個有些不自然的陰影,讓人感到可怖。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你把這個世界上的人看得太好了。告訴你一個事實,我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說著,她已經拔出了那把又長又細的劍,抵住了無忌那正在發育的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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