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院子裏,陳嬤嬤已經成了坐鎮指揮,安排著小廝們手持棍棒、工具守院,這工具裏連鍋鏟都有,看來廚房的小廝也來了。我抓了個拿著鍋蓋的小廝問:“張鋒和趙勇呢?”


    那小廝結結巴巴的說:“張、張師傅和趙師傅,都、都去滅、滅火了。”


    我拍拍他的肩說:“你也別怕,他們應該打不到這裏的。”他咧開嘴給我看了一個抽搐著的笑容。


    進到祖母房間,看到祖母氣定神閑的在榻上哄著兩個小娃娃,青蓮和紫硯在一邊幫著忙,看來小娃娃剛才是被嚇醒了。春蘭和冬梅在外間看著門,我和清涵姐攜手來到門外廊下,在避風的地方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春蘭和冬梅搬了兩個矮凳出來,又在我們跟前點了火盆給我們取暖,還要站在我們身邊守著,被我請進了屋裏,她們是祖母的貼身丫鬟,照料祖母才是她們分內的事,何況我們身邊已經有四個在忙活,不差她們倆。一會兒功夫,這四個就給我和清涵姐手裏端上暖手壺、腳下都放了暖腳壺。


    我和清涵姐在廊下越來越緊張,因為外麵的聲音越來越亂,兵器的磕打聲和男人們的唿喊聲交織在一起,雖然火光已經被壓了下去,但人聲越來越嘈雜。


    手裏的暖手壺開始變涼之時,外麵的聲音忽然變大,片刻之後又忽然沉寂下來,隻有零星的唿喝聲響起,我和清涵姐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當外麵完全安靜下來以後,有一隊人的腳步聲往祖母院子這邊過來了。


    我和清涵姐互相握緊了對方的手,陳嬤嬤站到了屋門前,四個丫鬟站到我們們身前的台階上,擋在我們身前,卻又不會遮擋住我們的視線。


    火光首先照亮了院門口的地麵,然後手持火把的劉猛帶著一位身穿鎧甲的人進了院子,我明顯感覺到清涵姐放鬆了,看來是好消息。


    身穿鎧甲的人來到我們麵前,行禮後說道:“在下洛陽郡門下督賊曹馬維廉,受郡守呂俊嶺大人指派保護尹姑娘、田老夫人、田五姑娘,但今晚我們也遭受到伏擊,所以來遲了,還請恕罪。”


    月間、月雯往旁邊閃開,清涵姐說:“馬大人不必自責,受人伏擊還能趕來相助,小女已是十分感激,迴京都後定會向祖父迴報,多謝馬大人、呂大人相助保護。”


    馬大人行禮告辭後,劉猛匯報:“我們今晚擊退了偷襲的一隊人馬,他們已被馬大人全數俘虜帶迴審問。別院有兩處圍牆被毀,現由我帶來的人在院內值守護衛,天亮後再行修繕。府中受傷人等都集中於護院房中,馬大人已差人去尋疾醫前來救治。現在院外由馬大人帶來的兵將站崗守衛。”


    我們身後傳來祖母的聲音,祖母已經出來了,我們都轉頭看向她,春蘭和冬梅一左一右的攙扶著祖母,她對劉猛說道:“辛苦你們了,隻是還不能讓你們休息,今晚要繼續巡視護衛,天亮後方可去休整。”


    劉猛說:“在下領命,天亮後我會讓我的手下分班繼續巡邏,請老夫人放心。現在暫時安全,但還請各位留在老夫人這裏,錢長生他們六位已經在院外值守。”


    祖母淡然的說道:“這樣安排很好,我這裏夠她們住的,就這樣吧。”說完春蘭和冬梅就扶著祖母進屋了。


    我跟劉猛說:“那就辛苦劉副將了。”


    劉猛向我行禮後帶著手下退出了院子,我和清涵姐牽著手進了屋,陳嬤嬤已經在安排大家去不同的房間休息,緊張過後,身上還真的有點累了,跟清涵姐撒嬌道:“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清涵姐拉著我說:“我也是這麽想的。”於是我倆被安排在主房旁的側間去休息,青蓮和菱角帶著虎兒、妞兒在另一邊的側間休息,丫鬟們就委屈了些,在各屋的靠榻上擠著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和清涵姐並肩查看了損毀的院牆,仆役已經去采買修繕的東西,劉猛帶來的“殘兵”盡忠職守的看護著缺口。


    我們巡視了一圈後又去護院房中看望了受傷的家丁,迴祖母院時又順路去了廚房,再迴到祖母屋裏時,早飯已經擺好。我跟祖母匯報道:“我剛跟清涵姐姐去看了院牆,損毀得並不嚴重,值守得也很嚴密,不用擔心。迴來時我們已經交待張鋒他們,給院外馬大人的守衛去送飯食,劉副將他們已經重新安排好巡邏的班次,受傷的家丁也都醫治包紮好了。”


    祖母笑著說:“你在軍營的一番曆練也是沒白費,處處得當,不錯,不錯。清涵也是處亂不驚,讓我刮目相看呢。來來,好好吃個早飯,然後都迴去休息,別耽誤我跟虎兒、妞兒玩兒。”


    青蓮正在給虎兒哺乳,菱角在一邊抱著妞兒哄著,青蓮說道:“老夫人昨晚也沒睡好呢,您也好好休息一下,我們迴去給虎兒、妞兒洗個澡,下午再抱他們過來跟老夫人一起玩吧。”


    祖母說道:“你們倆個給他們洗澡還不鬧個人仰馬翻的,這裏幫手多,就在這裏洗吧,我要是一會兒困了,你們就去側間哄他們玩兒去,不會耽誤我休息的。”


    我眼神示意她不用推辭,青蓮隻好說:“那就聽老夫人的安排。”


    我和清涵姐吃完早飯,相伴迴到院子,各自迴房補覺。昨天折騰了半宿,擠在一起互相安慰,但心裏不定,其實也沒睡著,不然也不會一大早就都起來了。現在各處查看清楚,心裏有了底,才算是放鬆了一些,困意也湧上來,進屋我倒頭便睡了。


    直到未時,秋槿把我推醒,跟我說:“姑娘起來吧,時長有事跟姑娘說。”


    我起身坐到桌邊,時長進來就把一封密信交給我,跟我說道:“姑娘,這是京都快馬傳來的消息,姑娘看了千萬別著急,來傳話的是李小寒,說京都的事已經處理好,姑娘有想問的傳他來跟姑娘說就行。”


    我心裏一緊,打開封泥取出木簡解讀起來,密信是二哥寫的,原來昨晚我們這裏遇襲時,田府也遇襲了,好在家裏隻有父親、母親和二哥在,又有榮軒哥的四個親衛從旁守護,所以人都沒事,隻是府裏被燒毀了三分之一,受損需要修葺的包括二哥新建好的鬆竹堂,母親的蘭芷居,還有我的含梅閣,祖母的院子受損不重,隻有院牆需要重新粉刷,情況最好的居然是梓茗居和吟晴閣,沒有絲毫損傷。這事驚動了官家,已經下令嚴查,尹老尚書邀請了我的父親、母親和二哥暫居尹府,田府由官家墊錢修繕,動用的自然也是皇家的工程隊,這錢也不是白出的,說找到罪魁禍首後由其雙倍賠償,我猜才不是賠償那麽簡單,應該會是罰沒家產了吧。我又重新讀了一遍,確認沒有解讀錯後,讓夏荷取來火盆,看著木簡燃盡,跟時長說:“讓李小寒去休息吧,沒什麽要問的,我相信他們在京都的人能應付得來。”


    時長退下去後,我問秋槿:“清涵姐姐起來了嗎?”


    秋槿說:“清涵姑娘應該是病了,已經請了疾醫,還讓疾醫過來給姑娘診過脈,姑娘睡得熟,都沒醒,清涵姑娘就不讓打攪姑娘休息,現在姑娘要過去看看嗎?”


    這當然得過去看看的,看來祖母給做的貂絨披風真的給力,清涵姐昨晚的披風沒這麽厚實,可能是受了寒。


    我輕手輕腳的進了清涵姐的房間,屋裏有藥氣彌漫,她正睡著,桌上放著喝了一半的藥。清涵姐額頭敷著濕帕子,臉色有些潮紅,看來在發燒,我輕輕的退出來,問月間:“姐姐好像在發熱,疾醫怎麽說的?”


    月間一臉憂色的答:“姑娘應該是昨晚受了寒,疾醫給施了針,可是這藥就沒喝下去,喝了半碗,吐了半碗。”


    我又問:“早上去巡視時看著還沒事,迴來就不好了?”


    月間答:“早上姑娘就覺得有些頭痛,隻是以為沒睡好,吃了早飯迴來就都吐了,我們趕緊去請了疾醫,這才發現姑娘渾身發燙,剛才給姑娘擦了身,這才睡著。”


    我懊惱著自己的粗心,沒有替二哥照顧好清涵姐,跟月間拿了藥方去找張鋒,把方子交給他看,跟他說:“清涵姐受了寒,這是疾醫給開的方子,但她都沒吃下去,你看看能做點什麽吃食,讓她吃得下去的?還有早上在祖母那吃的,她也都吐了。”


    張鋒看著方子琢磨片刻問:“清涵姑娘現在什麽情況?是睡著了嗎?”


    我說:“是睡著,臉色潮紅,還在發熱。”


    張鋒說:“我知道了,姑娘先迴去吧,我做好了給姑娘端過去,放在小爐上暖著,清涵姑娘什麽時候醒了什麽時候吃就行。”


    我還有些不放心問他道:“不然我讓月間或月雯過來,把清涵姐吃食上的喜好跟你說說?”


    張鋒笑著把方子還給我,跟我說:“姑娘放心,到了這裏,我就已經把清涵姑娘吃食上的喜好摸清了,我會看著這方子,給清涵姑娘做的,讓她先開了胃口,吃些東西,不然空著肚子喝藥,怕還是喝不進去的。”


    我倒是忘了,他可是黃大廚的高徒,笑著接過方子,又想起個事問他:“那你能就著這方子,做成藥膳嗎?”


    張鋒說:“還是別了,這藥是藥,吃食是吃食,我可以把吃食做得有驅寒的輔助作用,但當藥吃,可就不行了。”


    我點點頭,做飯這事,他是專家,我就別魯班麵前耍大斧了,拿著方子迴了院,月間看我迴來跑出來問我:“姑娘是又去找疾醫了?”


    我把方子還給她說:“我去廚房了,張鋒也懂些藥石之道,讓他看了方子,做些有驅寒作用又能讓清涵姐姐開胃的吃食來,他做好了端過來,你支上小爐給暖著,姐姐醒了讓她吃些,要是能吃進去,隔一會兒再喝藥,應該就能喝進去了。”


    月間收了方子,不放心的看向屋裏,我又叮囑她說:“清涵姐醒來了,你過來叫我。”


    她應下,就去準備小爐子了。


    我迴到屋裏,心卻已經飛迴了京都。那裏應該已經硝煙四起了,王家要不是窮途末路,也不會攻擊我家,現在敗了,想必也不會善罷甘休,官家是要連根拔起王家和與王家相連的所有人,到了這步,他們怕是有玉石俱焚的心了。


    父親、母親和二哥已經住進尹府,說明尹老尚書已經迴朝,參與了這最後的紛爭,常家翻案的事也應該在進行中了,那榮軒哥是不是也從常府中出來,參與到了戰爭中?常老大人是不是也從大牢中出來了呢?二哥沒說,所以我也不問,他們自有他們的計策,我隻要努力保護好這裏的人就可以,誰讓這裏的人都是京都那些人的軟肋呢。


    還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這裏的危機還沒解除,隻怕還有大頭在後麵,除非京都那邊收網收得足夠快,讓他們沒有餘力拿捏我們這裏。


    秋槿坐到我身邊,什麽也沒說,隻是安靜的幫我揉捏著胳膊,然後是腿,我轉頭看著她,跟她說:“休息一會兒吧,其實你們比我辛苦的。”


    秋槿手上沒停,輕聲說道:“這哪裏算得上辛苦,起碼吃得好,穿得暖,還能睡在這樣暖和的大屋子裏。我進府之前,從沒睡過床榻,沒有一件完整的衣裝,沒吃過一次飽飯,有時一天都吃不上一頓,身上還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更別想還能有機會識文斷字。所以姑娘別再說我辛苦,我隻是盡本份照顧姑娘,就已經有這樣好的生活,再欲求不滿要遭天譴的。”


    我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再給我做按摩,跟她說:“現在的生活,你覺得好,也是你小時候吃苦的補償,以後會更好,你是值得被人疼愛的。也可以說,每個人都值得被人疼愛,要相信你自己是個好女子。”


    秋槿笑了一下說:“我隻想做好姑娘的貼身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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