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軒哥看我已經繳械投降,笑著挨著我側身躺下,支著手肘跟我說:“就當安撫我吧,我雖是出身從武世家,但經驗尚淺,遇事總會有些慌亂,身為主將,又不能給別人看出來,隻有在你麵前才能放鬆下來。”


    這話也能這麽直白的說給我聽,他真是不把我當外人,但就是因為這大實話,我反而更相信他,轉身麵對他,手放在他胸口,跟他說:“經驗都是實戰積累出來的,所以你也不用過度緊張,張懷林也算是沙場老將了,要是真上陣廝殺起來,他的經驗會是你很大的助力。”


    他握住我的手,拉到他的唇邊,吻一了下說:“心兒,你真好,不會嘲笑我的不足,不會因我慌亂而嫌棄。”


    我說:“我為什麽要嘲笑你,嫌棄你啊,誰的經驗不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你已經很棒了。你在宮中救駕時,那麽十萬火急的,還救出了我的父親和尹大人,這經驗幾個人能有?”


    他說:“那時有我父親坐鎮,我心裏不慌,現在不太一樣,我是主將,這裏人的生死都由我的決定主導,這兩百多人,身後就是兩百多對父母,我的判斷出了差池,會讓他們失去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


    我伸手抱住他,手在他堅實的背脊上輕撫,跟他說:“我明白,所以我們要弄清楚這背後的陰謀,不能讓他們得逞。”


    他在我耳邊輕喃:“謝謝你。”


    我在他懷裏跟他說:“也謝謝你對我的坦誠。”


    他笑了,我能感覺到他放鬆了一些,我們相擁著躺了一會兒,他攬著我坐起來問:“你是想休息一會兒,還是陪我看看地圖?”


    我把他拉起來,繞過折屏,坐到書幾前,他從案頭取過一張羊皮卷展開,我和他一起俯身看地圖。這張是合浦這一帶的地形圖,上麵繪製了山川河流以及城池道路,我找到了我們出發的地方,問他:“我們現在在哪裏?”


    他伸手指在我們出發地的西側,再往西一點圖上是一片山林地帶,南側是一條河道,北側看著是空地應該是比較空曠的平原,我們現在駐紮的是靠近山林的河道這邊,有水源,也易防守一些,他又指了下這邊靠著的山林說:“我已經安排人在山上設了監控點,也設了弓箭手。”


    我仔細看著地圖,如果我們進入了山林地區,確實是容易被設伏的,張懷林的預警很及時,但如果這是敵人故布的疑陣,也算是心思巧妙了,這樣的地形是不太敢冒然行進,但如果耽誤的時間太長,那後麵榮軒哥必然要脫離大部隊,帶領親衛和部分騎兵先行,分離了部曲,無論是哪邊,都更容易設伏打擊。


    我問他:“你原想不走官道,那會走哪裏?”


    他眉頭微蹙看了會兒地圖,手指沿著現在走的官道劃過山林地帶,然後指向一道橫亙於前的山嶺說:“最快的是翻過這座山,但就要棄車而行了。但負重過大,沒急到需要棄車的程度。”他的手指迴到官道,沿著道路繞過山脊,山後是一片空曠,他指著那裏說:“這邊如果可以的話,可以棄路直接穿過,至少可以節省兩天的時間,然後在這裏補給。”他指著平原邊的一個城鎮說。


    然後取過另一張羊皮卷,打開接在這張的邊上,再一路向西偏南的方向,這邊是一直是沿著山嶺而行的,無法繞道,直到益州,再穿行一小片平坦之地,他停下手指說:“到了這裏,要想加速便要棄車而行了,若可以翻過這兩條山脊,便可節省七八天時間,最後一天輕裝急行便可當日抵達。”


    我看著這段路,想的是,他們這群當兵的翻山越嶺不成問題,那我們這幾個女的咋辦?


    他看出了我的想法,跟我說:“這段路就不能帶你們走了,我會留人護衛你們在益州,等我安頓好了,再派人去接你們。”


    我問他:“我們騎馬也不行嗎?”


    他伸手攬住我的腰把我拉近靠在他的身上說:“也許可以騎馬,但也可能需要下馬步行,而且在山上搭不了帳篷,要露天休息,你會吃不消的。”


    我靠在他身上想了一下說:“我還是想和你一起走,如果他們真的是想要為難於你,必然會知道你我的關係,我就會成為你的軟肋,如果我在益州被人製住,即便是軟禁,對你也會不利,不如同行,可能會拖累一些,但相比掣肘於你,還是好些的不是嗎?”


    他思索片刻說道:“那看看消息迴報,如果真是如你所料,有人在故意為難我,那將你帶在身邊是更安全的,隻是就要辛苦你了。”


    我笑笑說道:“風餐露宿也是別樣的體驗,我辛苦不辛苦不知道,你帶著我走會更辛苦是真的。”


    他抱緊我,俯身吻上我的唇,如品嚐世間美味一般輾轉吮吸,直到大腦缺氧、唿吸不暢他才放開我,我伏在他身上輕喘,兩人都心跳如擂鼓,他在我耳邊聲音低啞的說:“你真是上蒼賜於我的瑰寶。”


    我想的是:我哪有那麽好,不過是他情人眼裏出西施罷了。


    他又吻了我額頭一下,收了羊皮地圖,把我抄起轉過折屏放到榻上,幫我脫了鞋,然後側身躺在我身邊,手臂自然的穿過我的頸下,讓我枕到他的肩窩裏,跟我說:“中午都沒休息,困了吧?閉上眼休息一下,沒準一會就有迴報了。”


    於是我們就這樣合衣小憩在主帳的榻上了。果然半夜,消息傳迴來,時長入帳在折屏外輕聲說:“公子,消息迴來了。”


    榮軒哥立刻起身,我也坐了起來,揉揉惺忪睡眼跟著他轉出折屏,他接過竹筒,打開封泥,取出一塊寫滿字的布,上麵是用密語寫的,他坐到書幾前拿到燈下看,我跪在他身後探頭一起看,不出我所料,從昨天中午的設宴開始就是布局,灌醉了他,是為了拖延他的啟程時間,好在這邊山林留下痕跡,那些人還真是煞費苦心,早半個月就收集了一批老弱病殘的驢、騾、馬,昨天帶到這片山林中一通亂踩,然後放生一般給四散了,所以榮軒哥在別的地方都找不到相似的蹤跡。可他們為什麽這麽做呢?


    看到榮軒哥緊蹙的濃眉,我抬頭問時長:“他們的底細查到了嗎?”


    時長說:“目前能確定的都傳迴來了,其它的想必確認之後也會陸續傳迴。”


    榮軒哥取出一塊布,在上麵寫起密語,我低頭看去,是寫給他父親的,問的是現在京都有無異況,和他父親代訓的部曲情況。


    時長轉身出去,片刻返迴,手裏握著一塊半幹的濕泥,等榮軒哥寫完,把布塞進一支細小的竹筒,時長用泥封上口,榮軒哥從懷裏取出私印鈐在泥上,舉到燈前烤幹封泥,時長接過轉身出去。


    榮軒哥蹙著眉跟我說:“看來是你料對了,隻是他們背後的人會是誰?為什麽要拖住我?”


    我用手指揉他的眉心,展開他蹙起的眉頭,跟他說:“拖住你到永昌的時間,我猜多半是想讓你受罰,連帶讓你父親受到官家的責備,如果是這樣,多半是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你前段時間受封受賞,想必是有人眼紅了。”


    說完我又想到王貴妃,但又覺得一個妃子,就算有些忿忿不平,也不至於有這麽大能量,調動得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將領為她做事吧?


    事實證明,是我低估了女人的小心眼,兩個時辰後,又有密文傳迴來,證實了這就是王貴妃的手筆。


    從我們出京都就開始了,她先是利用了孟將軍的家眷,在大牢裏就幫他們傳出消息給張懷林,利用了張懷林對孟將軍的愚忠,在流放的途中作梗,哪知天不隨人願,愚忠的張懷林被我歪打正著的收了編。她還想暗中收買張懷林,哪知這家夥忠於誰了就對別人六親不認,把前來收買的人打了個半死,丟在旱溝裏差點丟了性命。這事是發生在二哥監軍的時候,二哥不是武將,張懷林可能覺得這事不重要,就沒匯報給二哥,致使我們失去了覺察事態有異的機會。


    之後王貴妃在流放途中不便再下手,就通過家裏聯絡了合浦的將軍,使了錢讓他們拖延榮軒哥到達永昌的時間,想讓榮軒哥以延誤軍情的罪名受罰,隻是現在還沒查到,這些將領還有什麽埋伏。


    榮軒哥發出指令:“細查!”


    天蒙蒙亮的時候,又傳來了密文,這次查清了合浦將領的布置,他們不想得罪宮裏的貴人,也不想得罪太尉府,所以隻是收了錢,設宴灌酒,路上設了些障眼法,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埋伏。


    榮軒哥看後沉吟良久,又吩咐探查監視沿路官府、駐軍將領是否有異動。這麽做還是很有必要的,王貴妃這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在張懷林那裏折了兵,就煽動合浦的駐軍,合浦這邊效果不佳,難保不會想其他的法子,孔老夫子說得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我雖也身為女人,但還是沒想到這王貴妃會有如此難纏,難怪祖母想盡辦法讓我遠離京都,可這都這麽遠了,還是著了她的道。


    我們兩家是躲不開這個小心眼的貴女子了,以後還是小心為上吧。


    這一晚睡睡醒醒,就算睡了也睡得不安穩,天大亮了我還是暈暈沉沉的,靠在他寬厚的肩上問他:“既然這邊隻是虛招,今天咱們就拔營繼續趕路了吧?”


    他低頭看著我笑笑說:“我送你迴小帳好好睡會兒吧,怎麽也得給王貴妃些麵子,咱們在這裏還需要演演戲,我也想等等探報,看看前麵路上還有什麽等著咱們,一會兒我會叫張懷林和劉猛來,一起商議一下昨晚咱們看的路線,還要派斥候出去探路。在這裏多駐紮一兩天也無礙。”


    我挺了下身板,伸了個懶腰厚著臉皮說:“既然軍情你都讓我知道了,不如我就留下來,聽聽你們說的,一來長長見識,二來迴去小帳也睡不踏實,反正也不著急趕路了,等你安排完了,封上帳門,咱們再好好睡上一覺吧。”


    榮軒哥聽完失笑,跟我說:“昨天不知是誰不好意思睡我的主帳來著。”


    我嗤笑道:“那不也睡了,也不知哪個不讓我走來著。”


    我倆逗著嘴,時長在帳外說道:“大人,姑娘,昨晚都沒休息好,我讓人煮了點粥,你們先墊墊肚子吧,劉副將和張副將巡完營就來主帳和大人議事。”


    我好奇的問榮軒哥:“時長不是一直稱你為公子的?什麽時候改了?”


    榮軒哥讓時長進來,然後跟我說:“昨晚他自己問的我,說一直習慣了稱唿我為公子,現在是不是該和其他人一樣稱我為大人,我讓他自便,他這就改了。”


    時長放下粥碗笑著說:“自小跟著大人稱唿公子,其實自大人為官後就應該改了的,大人不在意,我也就沒注意,昨天突然覺察大人身份已變,應該改了。”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說:“這粥煮得不錯,你不是偷了老黃帶來了吧?”


    時長一愣說:“姑娘這嘴還真是刁鑽,倒不是偷了老黃帶出來,是咱們走的時候,老宅的田老夫人派了府裏兩個小廚跟著來了,都是跟著老黃學了十幾年的。”


    我也愣了一下問:“之前我怎麽不知道?”


    時長笑了說:“之前姑娘住在客棧,昨天吃的都是大鍋煮的,今天才吃到他們單給你們做的粥,這不一嘴就吃出來了。”


    我也笑了,說:“看來以後有口福了,時長這樣也不錯,雖然改稱了大人,但感覺沒變就好。”


    時長點點頭說:“我們和大人情如親兄弟,稱唿是改給別人聽的,大人需要在軍中立威,我們當然要幫大人的。”他說完就出帳站崗去了。


    我轉頭問榮軒哥:“你的那些親衛之前也稱你公子?”


    榮軒哥喝著粥點了下頭,咽下去才說:“都是我封官之後就改了,隻有時長跟在我身邊時間最長,一直按習慣叫著沒改,我覺得無所謂,如今他想改就改,哪天順嘴又叫迴公子也沒準呢。”


    看他的樣子,是真的覺得無所謂,不像有些人,覺得當了官就了不得了,恨不得所有人都得高看他一截,稱唿上稍有差池,就罪大惡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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