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南疆,無垢山。


    蘇清歡與蘭神醫化身祖孫,裝作旅客,投宿到了山腳下姓賈的一戶人家裏。


    主人家看起來很是富裕,從管家給兩人安排的客房就能看出一二。


    瞧瞧那成套的黃花梨木桌椅,再瞧瞧這翠玉鑲金茶具……


    簡直富得流油!


    給投宿之人住的客房,用得都是尋常人一輩子也用不起的東西。


    那主人的住處還了得。


    不得金磚鋪地,暖玉作床。


    這人家,不差錢兒!


    如此,基本可以排除為財出賣爹爹的可能。


    那,又會是什麽呢?


    “去那邊水井看看——”


    蘇清歡一邊讓蘭神醫推著她在院子裏瞎溜達,一邊思索著賈任意背叛爹爹的原因。


    賈任意,便是那日纏住蘇滄漓出府相送之人,也是他有意拖延蘇滄漓返迴城主府的時間。


    他走後,蘇滄漓便遭遇刺客伏擊。


    如此多的巧合,若說賈任意這人沒問題,蘇清歡是絕對不信。


    倘若沒人裏應外合——


    那些刺客,又如何能準確得知蘇滄漓出府的時間,以及路線。


    就那麽巧,蘇滄漓剛出府,城主府裏就進了刺客?


    又那麽巧,蘇滄漓正要迴城,刺客就跳出來攔路?


    蘇清歡醒來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這賈任意。


    與爹爹商議一番後,她決定親自來南疆看看。


    但前車有鑒——


    滅門之禍曆曆在目,蘇清歡也不敢貿然行動,以免,打草驚蛇撲個空。


    所以——


    蘇清歡提議閉城隱世,一為休養生息,二則,為她外出尋仇打掩護。


    故此,便有了玲瓏閉城隱退一事。


    外人隻道——


    玲瓏城主因滅門慘禍,喪親又痛失獨子的打擊而一蹶不振,心灰意冷之下,決心關城隱退。


    卻不知——


    一切不過是父女二人,為複仇而製定的計謀。


    “丫頭,你這是要找什麽,要不要師傅幫忙?”


    見蘇清歡久久未語,蘭神醫出聲打破沉寂,誰知竟被拒絕了個幹脆。


    “迴去吧!”


    蘇清歡搖頭,要做的事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等魚兒咬鉤。


    蘭神醫已經推著她在院子裏溜達好幾圈了,惹得府中下人一臉戒備的看著兩人。


    直到確定他們沒什麽奇怪的舉動,這才遠遠退開,仍舊瞧著。


    蘭神醫也不想被防賊似的盯著,當即推起蘇清歡就往迴走。


    “得,迴屋歇著。”


    迴房後,蘭神醫跟下人要了一桶熱水,繼續給蘇清歡泡藥浴,緩解腿上毒藥帶來的磨人痛楚。


    但,也僅僅是緩解。


    那毒藥的毒性十分奇特,白日裏,蘇清歡僅是不良於行,沒有什麽不適。


    可每當夜色降臨——


    膝蓋處,猶如螞蟻啃噬骨頭般的痛楚,便會如期而至,折磨得蘇清歡難以成眠。


    蘇清歡本就因精神力的緣故,夜間不好入眠,如今又加上毒藥的折磨,離開玲瓏城才不過短短數日,本就羸弱的身體,便愈發瘦可見骨。


    蘭神醫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這丫頭咋就這麽猴急?”


    竟連折返神醫穀一趟都不願等。


    非得身子未好,就勞心勞神的折騰。


    才幾天就瘦成這樣,這可讓他怎麽辦好呦!


    蘭神醫實在是擔憂啊!


    擔憂他新收的徒兒還沒捂熱乎,還沒帶迴去給臭小子炫耀,還沒把她的本事挖過來,人就掛在半道兒上。


    “人就在這,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當然能!”


    蘇清歡一句話噎死人。


    直接把蘭神醫嗆得說不出話來。


    這哪是收了個徒弟,怕不是拜了個祖宗。


    要麽,不說話。


    要麽,一開口就能氣死個人。


    老蘇啊,你這女兒老夫帶不了哇!


    “臭丫頭,你到底要幹甚?”


    沉默半晌,蘭神醫終究還是不甘寂寞的開了口。


    “我不信你看不出,這戶人家有問題。”


    “你指什麽?”


    蘇清歡迴的冷漠。


    她又不傻,院子裏溜達的那一下午,該看的不該看的,該聽的不該聽的,她都瞧了個明白。


    “殘害江湖?虐殺幼女?還是魚肉鄉裏?”


    蘇清歡當然知道賈任意有問題,否則,她來幹嘛的!


    老頭莫不是真以為——


    她堂堂玲瓏少主,會沒見過世麵的眼饞賈府這三瓜倆棗吧!


    這一下午,她可不是白溜達的。


    這家人的確有問題。


    賈任意,也真是假仁義。


    但,那又如何!


    先不說這些事發生她出生前,就算發生在今日,蘇清歡如今自己都離死不遠了。


    哪兒還有心思去管別人的死活!


    “你都知道?”


    蘭神醫有些驚訝,手下意識捂住肚子,裏麵衣服的夾層是他剛收到的,關於賈任意的最新調查密信。


    趁蘇清歡泡藥浴的空擋,蘭神醫已經拆開看過。


    因此,知道一些之前沒查到的東西不足為怪。


    可小丫頭是怎麽知道的?


    蘭神醫甚至都有些懷疑,小丫頭是不是偷偷看過了他的信。


    “我沒你想的那麽無聊。”


    蘇清歡冷哼一聲,低頭繼續往幹擦頭發,心思卻百轉千迴。


    人生在世,所求不外乎財、權、勢三樣,即錢財,權利和地位。


    賈任意不為財,難道是為權勢?


    蘇清歡蹙眉,迴憶著之前老頭給的調查資料,裏麵記錄的內容——


    賈任意,江湖人稱仁義俠客,為人樂善好施廣交善緣,一妻兩妾卻無兒無女。


    曾與蘇滄漓一同闖蕩江湖,並參與玲瓏初建事宜,後因舊傷難愈而退隱,從此客居無垢山。


    賈任意選在這樣偏遠之地安家,應也並非貪戀權勢之人。


    否則,去哪兒不比待在這鄉野山村,更加接近權利中心。


    不為財,也不為權勢,那還能是什麽原因?


    讓賈任意不惜背叛多年舊友,引狼入室屠戮城主府滿門呢?


    那日城主府滿門被屠,蘇滄漓起初並未懷疑過是舊友背叛。


    直到蘇清歡醒來——


    蘇清歡從昏迷中轉醒,問出的第一句話就是。


    “爹爹,引你出府的是誰?”


    引?


    蘇滄漓被問的一愣,下意識迴道:“你賈叔。”


    作為曾一起闖蕩江湖的舊友,多年來,蘇滄漓與賈任意書信不斷。


    此次大壽,更是專門給賈府下帖,請賈任意登門赴宴。


    壽宴上,蘇滄漓甚至親自為蘇清歡引見了此人。


    但蘇滄漓不曾想到,正是自己一時興起,給城主府帶來了滅頂之災。


    蘇清歡一語驚醒夢中人。


    蘇滄漓將賈任意連日來的異常一一串聯,很快,他頓悟了,真相了。


    “難怪他極力鼓動我大擺壽宴,原來——”


    鼓動蘇滄漓大擺壽宴,大肆宣揚宣並引來無數江湖人入玲瓏,後又故意邀蘇滄漓出城相送……


    賈任意所作所為,為的,就是給刺客開方便之門。


    讓其順利入府刺殺。


    之後,蘇滄漓被刺客攔在城門口,城主府滿門被滅。


    若非最後關頭——


    蘇緋墨裝死引出黑袍,又得六姐蘇雅以死相護,哪兒還有此時的蘇清歡。


    也是從黑袍口中,蘇清歡套出了一些線索——


    “一切等明日,自見分曉。”


    蘇清歡看著窗外沉沉夜色,低語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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