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海天幾乎要笑出淚來。因為愛情、婚姻、幸福,這三件事從來不是恆等式;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因為他曾在千千萬萬人中認出愛情,最後隻能任愛情轉身過河;因為有些東西,他怎麽樣都要不到。


    第二章 二七


    他們以奇怪的堆疊方式,把四顆不同顏色的頭全擠進相機裏,在法院前拍了張照片留念。


    「三個月後記得來離婚啊寶貝。」梁美莉一手壓著太陽穴,半眯著眼對五阿哥吩咐。


    「好好好,小萬,機票訂好再跟你說,就這幾天,貓貓要用的東西我都會準備好。」五阿哥說完,拉著阿明飄然離去。


    「我也閃了,幫女朋友買早餐去,」梁美莉朝陳海天揮揮手,「你工作怎樣?」


    「下周三開始。」


    「小萬萬的百日維新,我精神上支持你吶寶貝……」說還沒說完,梁美莉已經搖搖擺擺地走開了,留下陳海天一個人站在法院前白花花的太陽下。


    「不要肉體上支持就好了。」陳海天朝著遠去的背影迴了一聲,「百日維新……後來變法失敗,清朝就滅了啊。」這個行動代號是他自己取的,當時覺得有趣,現在卻隱隱覺得觸黴頭,他為自己的取名無能嘆了兩聲。


    大部份人會用三十歲來做為人生階段的劃分,可是對陳海天來說,是二十七歲。


    今天他二十七歲又三周,第一次當結婚證人。


    他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產物:單親家庭的獨生子,跟著母親,偶爾見父親,沒有兄弟姐妹,沒有青梅竹馬,沒有兒時玩伴。


    有次他做了調查,和他最親近的六個同學裏,有兩個是單親,三個有繼父或繼母,符合親生父母住在一起未離婚的,隻有一個,因此,他認為比起單親家庭,雙親家庭的小孩更容易因為受到排擠而造成人格和心智的偏差。不過,也許是因為他的人格偏差了,才會有這種念頭。


    總之,除了希望自己活不過二十七歲這件事之外,他還算心智完整,人格健全。


    國中時,他瘋狂迷上搖滾樂,十五歲那年,他最愛的樂團主唱kurt cobain,在一個天氣很好的周末,留下遺書,往自己頭上開了一槍。


    「i’m too much of a neurotic moody person and i don’t have the passion anymore, so remember, it’s better to burn out, than fade away.」


    簡單的字裏行間裏,藏著巨大的陰暗,迷住了他。


    那時媒體鋪天蓋地的說著一個詞:27 club,二七俱樂部。許多偉大的搖滾樂手都在二十七歲死去,成為傳奇。對一個處於叛逆期、有點孤僻的陳海天來說,在二十七歲死去變成一件很酷的事。他在作文上寫著:「希望我二十七歲時也能寫出很偉大的遺書。」他的母親因此被請到學校。


    「我隻管他到十八歲,十八歲之後的人生他自己負責,就算我兒子想寫遺書也是他的事,」母親告訴他的班導師,「不過,康熙十五歲擒鰲拜,我兒子十五歲隻想寫遺書,真的是我教育失敗。」


    那年陳海天的母親四十二歲,是大學裏的歷史講師,專攻清史,偶爾在報上或雜誌寫些評論,但是他不是那種受師長讚美、對每個人都笑臉相向的教師孩子,因為他的母親對於控製自己兒子的人生沒有太多興趣。


    「隻要不傷害到他人就好,還有作弊不要被捉到。」這是母親給他的底線,此外做什麽都可以,考最後一名也沒關係,是個同性戀也沒差。


    那天離開學校,母親帶他去吃薑母鴨,跟他做了一番沒頭沒尾的母子對談。


    「我跟你說過你名字的由來吧?」


    「嗯,梁羽生書裏的大俠,江海天,父親叫江南,」陳海天撇了撇嘴,「你們大人取名字都沒考慮到小孩的心情。」比起金庸,他母親更愛梁羽生,因為梁羽生的武俠世界幾乎都發生在清朝。


    「總比叫陳世遺或陳經天好吧?」金世遺和唐經天是另外兩位大俠。「其實這隻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我很喜歡『海天一色』這句成語。」


    「嗯?」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愛來愛去,而是地平線,因為你無論如何都摸不到,所以,這世界兩個最廣闊的東西,用相近的顏色,在最遙遠的地平線碰在一起,你不覺得充滿寓意嗎?」


    「嗯,媽,可以再點一盤高麗菜嗎?」


    迴家後,他母親丟了一套康熙歷史故事給他,他看完了,很喜歡,跟喜歡搖滾樂一樣喜歡。


    nirvana、dream theater和母親書房裏的清代史料,就是他少年時期的朋友。


    隨著年歲漸長,他慢慢琢磨出母親告訴他「海天一色」的原因:表象之下藏著遠大於你所能見的事實,隻要找到那條地平線,就能夠看見在藏在同色係之下,不同的內在與深沉。


    較流行的說法,就是:李組長眉頭一皺,發現案情並不單純。


    因為李組長看到了那條地平線。


    大學時,他考上歷史係,一路得心應手地念進研究所,他的餿妹梁美莉,也進了俄文研究所,他們繼續以方圓十公裏為生活範圍,各自輪換著男朋友女朋友。


    那幾年,兩個人每隔三四天就會碰麵,坐在校園的小角落喝瓶啤酒,說說話,然後帶著壓扁的瓶子、躲迴各自的內心。梁美莉常抱著厚厚的原文小說,書裏都是彎彎曲曲的俄文字,有時興起,會講上一小時的俄國文學,但是對陳海天來說,所有俄國作家的名字都是什麽什麽基,他情願研究王鼎和穆彰阿為了鴉片戰爭打過幾次架,也不想去分辨這個基跟那個基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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