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外麵的天大亮,陽光從帳門間的縫隙透過,一狹光影拉得很長很長。


    趙淮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猩紅,他輕輕蹭了蹭段容殊的臉龐,接著咬了一下耳垂,要是尋常時做出如此孟浪的舉動,懷中的人早該紅了臉。


    趙淮呢喃道,“段卿,餓不餓,該用膳了。”


    懷中的人沒有像往常一樣哼唧著瞎拱,隻是靜靜地躺著,無悲無喜,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


    趙淮看他嘴唇上有些幹燥,下床翻出唇油,蹭一點在指腹上,按在他的唇上輕輕擦了擦。


    段容殊沒有在他心底給的期限內醒來,這無疑讓他慌了神。


    一件披風把人包的嚴嚴實實,趙淮抱著昏睡不醒的段容殊,在眾人的視線下,走出了帳篷。


    還沒到中午,趙淮就帶著段容殊迴到了皇宮,把人抱進了自己的寢殿。


    他叫來了一整個太醫院會診,太醫挨個把脈,得到的結果無一例外都是“沒有異常”。


    趙淮眼底布著血絲,語氣寒冷,“沒有異常他為什麽不醒!”


    然後看向杜太醫,“你不是說紮針治百病嗎?朕讓你紮!”


    杜太醫額頭上的冷汗都要冒出來了,這要按照前朝劇本,那就該是【治不好~妃,朕要你們整個太醫院陪葬!】的結局了。


    一不小心就是團滅。


    杜太醫紮的段容殊滿身是針,而趙淮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試圖看出他做了什麽反應。


    趙淮避開銀針,手指撫上段容殊的烏發,“你不是最怕紮針嘛?你不醒,朕天天給你紮針。”


    段容殊仍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杜太醫看趙淮那麽急,他也急得想拿個小錘,敲敲段容殊的波棱蓋,看能不能踢一腳。


    取下針後,趙淮拿著熱帕子敷在段容殊身上,紮針不能治百病,至少不能讓段容殊醒來,隻會留下一處處的淤青。


    趙淮攏起玄色寢衣,底下的太醫一個個瑟瑟發抖,像是活到頭了,一個個遺書怎麽寫都想好了,就是不知道給不給這個機會。


    “陛下,段大人也許是因為疲憊,所以才一直昏睡。”


    趙淮,“滾!”


    此時,隨同春獵的大臣都迴到了皇城,而趙澄也帶著被落下來的小太子趙潛迴來了。


    趙澄身體素質也不是太好,騎射更是一般,原本為了給趙淮他們創造一個相處的機會,他愣是帶著一隊侍衛在河邊比賽打了好久的水漂,結果出了這事。


    “大侄子,你說段大人這會兒該醒了吧?”


    趙澄瞥了一眼趙潛,小包子嘴撅得老高,像是馬上就要哭來了。


    “別哭啊,昨天問了太醫不是說沒事嘛?”


    趙潛自從被找迴來,就一直不哭不鬧的,頗為老成,倒是有點像當年撿到的趙淮。


    趙澄想到當年的模樣,他和大哥陪了趙淮好久,趙淮才開口和他們說話,像隻小狼崽子一樣,不,小狗崽子。


    趙澄摸著趙潛的小腦袋,“也許段大人隻是餓了,想吃好吃的,這才急匆匆地迴去了。”


    趙潛哽了一下,他想了想,確實有這種可能。


    丞相告別他的“死對頭”溫郎之後,走進了自家大門。


    沐瀟瀟迎上來,“爹你怎麽現在就迴來了?”


    沐笙搖著頭,歎了一口氣,“出了點事,最近隻怕是要不太平了。”


    “發生什麽了?”


    沐笙讓侍從提出從“死對頭”那搶過來的小兔子,遞給沐瀟瀟,“進去說,這是爹打獵抓迴來的,喜歡不?”


    沐瀟瀟不用猜就知道這是從溫尚書那搶來的,很配合地點點頭,“特別喜歡,爹你好厲害哦!”


    雖然她爹以為她是喜歡可愛的小動物,但是,可愛的小動物意外死了,含淚吃了兩大碗也不是不行。


    沐笙捋著胡子,笑嗬嗬的,“那可不是。”


    女兒就是他的小棉襖,比那隻知道氣他的兒子不知貼心多少倍。


    所以有什麽事他也願意跟女兒說,而不是去聽兒子跟他說,“牛哇!”


    沐笙小聲地說,“昨日太子遇刺,戶部侍郎段大人護著太子,至今未醒,陛下一早就把人抱迴了皇宮。”


    沐瀟瀟的耳朵像是搜尋中的雷達,一下子豎了起來。


    又像是感歎一樣說了一句,“陛下對臣子可真好啊。”


    沐笙搖著頭,“還是不一樣的,段大人要好看的野雞毛,今天圍場裏但凡是還行的,差不多都禿了。”


    他想到有個傻子提議逮著一樣殺太多不好,結果聖上下令隻要尾巴,那一山的公野雞沒了鮮豔的尾巴,沒了求偶的資本,那對母野雞來說,不就是姐妹嘛?


    沐瀟瀟眼睛又亮了幾分,“還有呢?”


    沐笙沒有注意到他的小棉襖在引他說八卦,隻是努力地想陛下對段大人的不同。


    “嗯,一開始吧,陛下就……”


    沐瀟瀟聽的興奮極了,嘴角不斷上揚,要知道她以前寫的話本子可都是瞎編的,這可是真實的啊!


    “閨女,你嘴怎麽了?”


    沐瀟瀟努力收迴快要咧後腦勺的嘴角,“爹,我沒事,您好好休息,我先迴去了啊。”


    接著一頭鑽進了自己的書房,一本名為《淮水渡殊途》的話本子馬上就要在她的手中橫空出世。


    丞相看著自己活潑的小女兒,欣慰地笑了,然後想:要不在段大人醒來之前,就抱病不去上朝了吧?


    皇宮。


    趙淮站在偏殿內的案桌前,聽錦衣衛指揮使顏誠匯報。


    “那刺客已經招認是宗室中的刺殺太子殿下,可還沒說出口就撐不住了。”


    趙淮冷哼了聲,“查!查不出那就都抓起來。”


    趙淮忽然笑了一下,周身隱隱散出戾氣。


    顏誠將頭壓得更低:害怕!


    當天夜裏,顏誠帶著錦衣衛連抄了幾家,火光同哭聲連天。


    趙淮轉身到案前繼續批奏折,他處理公務時,情緒還算穩定。


    他拿起一本奏折,打開一看:陛下,吃芒果嗎?


    趙淮將奏折往桌子上一砸,吃你個大頭鬼!上輩子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一件其他事,隻會問:吃芒果嗎?


    他深吸口氣,拿迴奏折,提筆迴廣西總督:吃!


    他不吃,有人吃。


    趙淮接著看了幾本,氣得直接迴了寢殿,抱起段容殊。


    “他們都是蠢貨。”


    “段卿睡好了嗎?”


    趙淮拿起枕邊的長生符,放在段容殊的手中,修長白澈的手指無力的攏著,趙淮就用大掌包著他的手指。


    這枚長生符上輩子為趙淮擋了一箭,就在心窩那處,這輩子它還沒碎,趙淮把它送給段容殊。


    趙淮緊緊抱住段容殊,緩緩底下頭,埋在他的頸間,輕輕蹭了蹭。


    懷中的人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哼哼”出聲,他唿吸清淺,心跳微弱,如同沉眠一般,卻不知何時會醒。


    身上的藥味愈發濃重苦澀,趙淮叫了聲:“歲安。”


    無人應答。


    他就這麽抱著,坐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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