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霜捏了捏眉心。


    她計劃好了一切,出宮,什麽時候離開京城去成都府,要帶哪些人哪些東西……


    但她是真的完全沒有想起來還有一個劉公子啊!


    “我知道了。”陸無霜道。


    她自然不能帶著這份婚約離開京城,畢竟她往後可沒打算還要迴來,所以,在離開前,還得與那劉公子見上一麵,將這婚約解決了才行。


    陸無霜正思忖著劉公子的事要如何解決,餘嬤嬤迴來了。


    餘嬤嬤的身後還跟著一個怯懦的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臉色蠟黃,頭發像是幹稻草一般,破破爛爛的衣裳掛在瘦得跟皮包骨一樣的小小身子上,露在外麵的十指上還留著冬日裏生凍瘡留下的紫中泛紅的印子,看著極為可憐。


    這定就是餘嬤嬤的小侄女了。


    據陸無霜所知,餘嬤嬤的侄女應該有四歲多了,但這小女孩兒看著頂多也就是三歲的樣子。


    可想而知,這小姑娘平時過的是什麽日子。


    陸無霜道:“都解決好了?”


    餘嬤嬤深吸一口氣,將心頭的怒火壓了下去,點頭:“主子,都解決好了。”


    既是如此,陸無霜便也沒多問,總歸不是什麽好事。


    好在,這小丫頭雖然有個不配為人母的親生母親,也有餘嬤嬤這樣一直掛念著她的親姑姑,往後的日子,怎麽著也不會過得差了。


    餘嬤嬤深吸一口氣,領著侄女向陸無霜跪地行禮:“主子,若不是您,這小丫頭怕是活不了了!”


    然後看向那小丫頭。


    “還不快謝謝主子大恩?”


    小丫頭雖然怯懦,但也聽話。


    “謝主子大恩。”她將餘嬤嬤的話重複了一遍。


    陸無霜擺擺手:“起來吧,往後的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


    餘嬤嬤給陸無霜磕了個頭,然後才拉著小丫頭站了起來。


    “主子,這丫頭長這麽大也沒個名字,平日裏也隻是被人‘丫頭’、‘丫頭’地喚著……”


    丫頭,這哪裏是名字?


    這小丫頭有多受忽視,由此可見一斑。


    “主子,請您給這丫頭賜個名字吧。”餘嬤嬤道。


    陸無霜略作思忖,“你對這丫頭將來的期許是什麽?”


    “奴婢隻希望這丫頭將來能開開心心的也就行了。”


    “那……”陸無霜看著那眼都不敢抬的小丫頭,“正好姓餘,就叫餘悅吧。”


    餘悅。


    愉悅。


    餘悅,餘生皆悅。


    餘嬤嬤將這個名字低低念了兩遍,拉著小丫頭的手,“以後你有名字了,你叫餘悅,知道了嗎?”


    陸無霜看著眼前的姑侄。


    這世間事總是如此奇怪,從未見過麵的姑姑,能將侄女當成親女兒來疼。


    而親生父母,卻能肆意傷害自己的女兒。


    ……


    城南。


    劉家巷子。


    陸無霜名義上的未婚夫劉延鬆,就住在這裏。


    既然要解決這樁婚事,自然該快刀斬亂麻。


    餘嬤嬤上前,抓起門環輕輕叩了幾下。


    “篤篤篤……”


    很快也就有人來開門了。


    “誰呀……”


    年輕又帶了些疲憊的聲音響起,卻在看到陸無霜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陸無霜衝著他點頭:“劉公子。”


    劉延鬆生得極為清俊,也一點不愧對他的名字,身姿筆挺一如青鬆,再加上身子那股文氣,也難怪會招了陸無煙的眼。


    此時,他怔怔地看著陸無霜,好一會兒才呐呐道:“陸小姐。”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好一會兒,劉延鬆才請了陸無霜二人進院子,又半掩上門,擋住來自門外的窺探的視線。


    “我是來退親的。”陸無霜開門見山。


    然後,將兩人當初定親時的聘書取了出來。


    劉延鬆頓了一會兒,才接過聘書。


    他隻覺荒誕不已。


    被糾纏,被打動,定親,被嫌棄,退親……


    這幾年發生的事,仿如做夢一般。


    但劉延鬆也非糾纏之人。


    許久,他自腰間取下一塊用料極佳的玉佩,深吸一口氣,遞給陸無霜。


    “這是當初定親時,陸家給的信物,這……便物歸原主了。”


    陸無霜接過玉佩,原是不想多說什麽的,但想想,這位劉公子明明什麽錯都沒有,甚至什麽都沒做,卻先是被陸無煙纏上,又被陸無煙棄如敝履,著實是倒黴。


    “劉公子,你不用妄自菲薄,你沒有任何不好,是陸家對不起你。”陸無霜認真地道,“與‘陸無霜’退親,絕非你的損失,今日一別,隻盼劉公子前程遠大,再不為前事所擾……”


    語畢,陸無霜轉身離開。


    劉延鬆怔怔地看著陸無霜的背影。


    “陸無霜”想退親,劉延鬆早有預料。


    他隻是意外於,今日見到的陸無霜,她身上那些漸漸流露出來的市儈,以及對他的嫌棄不滿,就似是一夜之間盡數消失了一般。


    哪怕是要與他退親,她也始終顧著他的臉麵,態度平和甚至帶著愧疚,就連最後對他的祝福,也完全發自內心。


    一個人,在這短短時間內,為何能有這麽大的改變?


    這樣的疑惑,甚至讓劉延鬆心裏那因退親帶來的苦澀與痛楚都變得微弱了許多。


    直到兩年後,在春闈中一舉高中的劉延鬆作為新科狀元參加宮宴,見著了伴在元景帝身邊的陸貴妃,從陸貴妃的眼裏看到了他熟悉不已的厭惡與嫌棄,他此刻的疑惑與不解,才總算有了解答。


    ……


    陸無霜把玩著手裏的玉佩。


    這是一枚用羊脂玉雕成了並蒂蓮的玉佩,玉質極佳,但雕工卻隻能算是勉強可以入眼。


    兩枝同根而生的蓮花下方分別刻著兩行字。


    星霜荏苒。


    煙水微茫。


    分別應對了陸無霜和陸無煙的名字。


    這塊玉佩是陸無霜和陸無煙出生之後,陸明業親手雕的,所以這雕工才這麽差強人意,差不多算是毀了一塊好玉。


    至於陸無煙為何會拿了這塊玉佩作為她和劉延鬆的定親信物,陸無霜稍稍想一想也就明白她的那點小心思了,無非是不甘心隻能頂著陸無霜的名字與心上人定親,才拿了這樣一塊也有著她自己的印記的玉佩做了信物。


    真是……


    愚蠢,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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