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周看到了那個最初的被丟到了涼亭裏麵的小孩兒。


    小孩兒一開始安安靜靜的,像是一個很乖很乖的娃娃,坐在位置上。


    導盲杖被小孩兒放到了自己的掌心裏麵,仿佛隻要握緊一點點,那安全感就能通過導盲杖傳到內心深處一樣。


    額頭被夾子夾住的頭發,搖搖晃晃,鏡頭裏麵被壓縮變小了的小孩兒,盛放在盛青周的瞳孔之中。


    他近乎是貪婪的,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裏麵視頻看著。


    他在確認著,此時的秋秋是好好的....


    直到時間越來越久的過去,等得太久的小孩兒終於站了起來,她蹦蹦跳跳的似乎是要活動著自己有些僵硬的腳,她說出了聲小小的抱怨話語。


    呢喃的,小小聲的,


    聽著是嬌蠻又可愛的。


    盛青周聽到小孩兒說:“呀,蛋糕好久。哥哥,怎麽還。沒來呀。”


    “是這個,蛋糕,太好吃了嗎?”


    鏡頭裏麵的秋秋抿著自己的嘴唇,十分小聲的咕喃著。


    外邊滴滴答答的雨聲劈裏啪啦的也呈現在了鏡頭裏麵。


    看著鏡頭裏麵有些孩子氣的小孩兒,盛青周茫茫然的臉不禁緩緩的流露出一點點的笑。


    盛青周的視線和注意力又落到了小孩兒秋秋穿著的衣服上,秋秋穿著漂亮的小裙子,盛青周還記得,她穿著的這身小裙子還是自己挑選出來的。


    他還和小幼崽秋秋形容過她身上的顏色,他還告訴秋秋:“那是春天的顏色。”


    是春天的塗顏色,配合著腦袋上麵紮著的小雛菊,還有纏繞眼睛的小蝴蝶紗布,拿著小拐杖的小孩兒就像是從春天裏走出來的小精靈。


    她總是適合這樣鮮豔又鮮活的顏色的。


    盛青周凝視著手機屏幕裏的小孩兒想著,唇邊和眼神裏的笑容便愈發變得柔和起來。


    小孩兒秋秋捏著自己的導盲杖,她還特別認真的對著自己說:“不怕,不怕,秋秋不怕.....”


    盛青周的眼神愈發不自知的柔和下來,像是春日裏照在薄冰上的暖光,染上了層層疊疊的溫度。


    可這眼底柔和並沒有保持多久。


    這是加速處理過的事情。


    有些不重要的事情已經被高秘書處理掉了,盛青周看著鏡頭裏麵的小孩兒等呀等,從站著,坐著,甚至有一次探頭,帶著一些小調皮的主動伸出手。


    朝著外麵接了接雨滴。


    實在是等得太久了——那天下雨也一定是很冷的吧。


    盛青周忍不住這樣想著。


    可想著不過淺淺一會兒,盛青周下意識忽略摒棄的,不願意深想的事情,還是隨著時間的移走,而一點一點地撥拉出了殘忍的內裏。


    視頻裏麵的小幼崽秋秋,語氣軟乎乎的,分明看不到眼睛,盛青周還是在腦海裏麵勾勒出了那一雙瑩瑩的笑眼,


    秋秋說:“玉米,玉米......”


    “播放哥哥......”


    盛青周的瞳孔在無意識之間已經穩穩放大,他的指尖懸懸停在半空中。


    就在這個時候高秘書開的車到了。


    ——“boss。”比盛青周更快更早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高秘書,眼睛裏麵盛放著氣憤的火焰,無端的惱火燒的連帶著腦子都隱隱的有些發暈。


    可對方是他的上司。


    他在他手下做事,他隻能咬著牙,帶著點怒氣,又沉默的說:“上車吧。”


    “目前追蹤到秋秋的身影出現在了經水路口,那裏是秋秋小姐出現的最後身形的地方。”


    盛青周完全前沒有留意到身邊人的目光,在高秘書的車子到了的時候,盛青周的心裏麵久違的湧現出一種逃過一劫的感覺。


    他鬆了一口氣。


    那是一種不該出現,也從來不會出現的感覺。


    可盛青周很快又唾棄了自己這種感覺,在上了車之後,盛青周沉默的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他的殘忍和冷酷,有的時候不隻隻是是對準了別人。


    更是尖銳又狠厲地對準了自己。


    他手指頭穩穩地點開了播放的頁麵。


    鏡頭裏麵的小孩兒秋秋,聽到了玉米播放的屬於二哥的聲音。


    盛青周也聽到了那段讓自己熟悉的聲音。


    平鋪直敘的冷淡語氣,“我不要你了。”


    那般的,冷冽。


    心神一顫。盛青周的眼神全心全意的落到了鏡頭裏麵的小孩兒身上,秋秋小幼崽越發有些茫然的眨動了下自己的眼睛。


    她似乎是覺得自己聽錯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唇角,似是想要讓自己笑一下,可是這一段良久的等待,又暴露了太多的問題。


    如果,如果隻是買一個小蛋糕,會讓秋秋在這裏等這麽久嗎?


    不會的......


    如果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丟掉秋秋。


    又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語,又怎麽會對她說,等她等急了之後,在打開手機.....


    盛青周凝視著小孩兒,擅於揣摩人心的盛青周,在此時此刻更是快速猜測出了屬於秋秋的心靈變化.....像是被拔了刺,盛青周豔色的嘴唇也多了點蒼白.....


    他心思細膩,最懂什麽是殺人誅心.....當一個近乎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小孩兒,在淒冷的雨夜裏麵,滿懷期待的點開了語音。


    她想得到的不過是一句溫和的話,那句話話隨便什麽樣都好.....隻要是能安慰人的。


    而不是——往她心裏麵快準狠地紮了刺。


    視頻裏的小孩兒臉色白嫩,瑩潤的色澤在雨夜裏麵,她輕輕的抬起了頭,似乎有雨飄到了秋秋的眼裏,又像是破碎的淚光.....


    她終於理解,自己沒有聽錯。


    盛青周突然覺得很難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盛青周看到小孩兒一點一點蹲下了身體,


    看到小孩兒難受的哭泣,


    看到小孩兒張大了嘴唇,似乎快要無法唿吸的模樣,盛青周眸光顫動了下。


    瘦長帶著疤痕的指尖抵著鏡頭,盛青周想要扶起秋秋,想抹掉秋秋的眼淚,想抱著秋秋,告訴她不要害怕。


    瑟瑟發抖的小幼崽,不斷滴滴答答的墜落的雨點,盛青周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哽。


    指尖上麵的紅繩在一次又一次的縮緊,傳來的疼痛也一點沒有減輕。


    可盛青周已經不想在乎了。


    在此時的盛青周眼裏麵,


    隻有那個蒼白憔悴,害怕又不知所措的小孩兒。


    他再一次在自己的心裏麵說著,他想要抱抱她。


    他腦海裏麵紛雜地閃過很多很多的想法,那些想法在現實世界裏麵過去了才不過短短的一秒鍾。


    而鏡頭裏麵的小孩兒,已經伸出了自己的手,哆哆嗦嗦的從兜兜裏麵摸出了什麽。


    她塞到了嘴裏麵,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眼睛裏麵的紗布,不知道為什麽鬆了,被大風刮走了。


    露出了那一雙通紅的,漂亮的,黯淡卻仍舊美的一塌糊塗的眼睛,把雙眼睛含著淚水,淚水不斷地順著小孩兒的臉蛋,快速地往下滴落著。


    滴滴答答。


    沒有聲音。


    可是在一瞬間,


    盛青周卻覺得。


    那點水聲已經落到了自己的心裏麵,到來了滾燙的熱意和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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