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頭子疼的在地上打滾——


    渾濁的目光落在顧半夏身上。


    他距離顧半夏隻有一尺,可這點距離對於現在的他而言好像一道跨越不過的鴻溝。


    他一隻手按著腹部。


    另一隻手努力的伸長,伸長,想要去夠顧半夏的衣角。


    可顧半夏輕飄飄一躲,躲開了那隻肮髒的手。


    顧老頭子想張口求救。


    被自己咬成青紫色的唇瓣微微翕動,字還沒有吐出來一個,倒是吐出了一口白沫。


    顧半夏慢悠悠的蹲下。


    襦裙的衣角隨意散在地上,好像一把撐開的油紙傘。


    顧半夏笑嗬嗬的問道,“頭是不是開始疼了?像炸開那般,哎呀哎呀,渾身的骨頭是不是像被亂棍打斷,傷口爬滿白蟻?


    對了,還有雙目,是不是開始模糊了,看一看自己的手指,是不是數不清楚有幾根了?喉嚨也不舒服起來了吧?烈火燒灼感越來越嚴重,對嗎?”


    她的聲音。


    柔柔脆脆,說話清晰的時候,像是樹林間的黃鶯啼叫脆生生,說話含糊不清的時候,又好像是濃稠的化不開的蜂蜜。


    明明是美好動人的。


    可聽在顧老頭子的耳朵中,卻變成了前往地獄路上的梵音。


    沉重刺耳。


    他努力的張大嘴巴,發出破鑼嗓子音調兒,“救救我……”


    秦珥默默地退後一步。


    隻覺得眼前這一幕,超乎想象。


    坐在炕上的秦易溫柔的捂住了小六的眼睛。


    顧半夏輕輕歎息一聲,“救了你,再讓你賣了我,嘖嘖嘖。”


    聞言。


    顧老頭子不顧全身疼的要死,翻身起來。


    冷不丁跪在了顧半夏麵前,“半夏,看在我是你爹的份上,別這麽折磨我了,我…我受不住了,真的受不住……”


    說著說著,年逾不惑的老頭子竟然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啜泣著繼續開口道,“我不賣你了,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你想留下繼續當小崽子們的後娘也成,爹從此以後在你麵前消失的幹幹淨淨!”


    顧半夏歪著腦袋問,“真的嗎?”


    老頭子一怔。


    立刻伸出三根手指,放在腦袋旁邊發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顧老根今兒個發誓,隻要半夏給我解藥,從此以後我和半夏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如有違背,讓我顧老根五雷轟頂,死無全屍。”


    顧半夏拉長聲音哦了一聲。


    頗有些陰陽怪氣。


    她音調上來的時候,老頭子覺得自己有希望了,音調下落的時候,老頭子又覺得希望渺茫,心情忽上忽下,腹部隻覺得肝腸寸斷。


    “閨女,爹求你了,爹求求你,你年紀輕輕,不能因為爹這個糟老頭子也搭上你一條命啊,再者說,你娘和弟弟都在家裏等著爹迴去嗚嗚嗚……”


    顧半夏歎了口氣。


    無奈的口吻細聲細語的說道,“誰叫我心地良善呢,罷了,爹您稍微等我一下。”


    顧半夏施施然起身走了出去。


    路過門檻。


    秦珥秦颯秦肆趕緊挪動著小腳腳,迫不及待給後娘讓路。


    半盞茶的時間。


    顧半夏迴來了。


    手裏拿著一個小木盒。


    隨手扔到地上,“諾,解藥,解藥給你,希望你說到做到。”


    顧老頭子不由自主的痙攣了好長時間,等這陣子疼意淡下去。


    才迫不及待的跪趴在地上,像狗一樣,手忙腳亂的打開木盒。


    手指捏起木盒裏的黑色藥丸,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進嘴巴裏。


    用力的嚼了幾下。


    隻覺得臭味作嘔。


    他伸長脖子,狼吞虎咽下去,“我能做到,一定能做到!”


    顧半夏交代說道,“迴去可能要多跑幾次茅房,藥效才能徹底退去。”


    顧老頭子連忙點頭,“半夏,那個……一粒解藥夠用不?”


    顧半夏瞥了顧老頭子一眼,“你如果真心想死的話,我可以再送你一粒。”


    話音尚未落下。


    顧老頭子已經撐著殘破的身軀,跑出去籬笆牆外。


    終於安靜了。


    顧半夏長長的舒了口氣。


    伸了個懶腰。


    嚇唬人什麽的,其實也挺考驗心理承受能力的。


    伸懶腰的過程中,幹淨的眸光掃過幾個小崽崽,忽的發現幾個崽崽像是傻了似的,目光呆滯,一動不動。


    顧半夏噗嗤笑出聲。


    秦珥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你……你怎麽會有毒藥?你是不是專門為我們買的,本來想要毒死我們的?”


    顧半夏:“……”


    小四嚇得抓緊二姐的裙裾,“後娘,你還是想殺掉我們啊?”


    崽子們個個如同驚弓之鳥。


    仿佛此刻隻要顧半夏點點頭,他們就能展翅飛出去避難似的。


    小六扒拉下大哥的手。


    兩隻水汪汪的杏眸瞪的圓咕隆咚,“後娘,你把壞蛋打跑了哎!”


    圓圓的白嫩小包子臉上寫滿了敬佩孺慕之情。


    倒騰著兩條小短腿想下炕。


    被秦易用力的按住小腦袋。


    小六奶聲奶氣,“大哥,你要把鹿鹿的小腦瓜捏扁啦,鹿鹿會變成一個小傻子噠~”


    秦珥腹誹:你現在就是一小傻子。


    顧半夏無奈的攤手,“好好好,我坦白。”


    所有崽崽打起精神,聚精會神的盯著她看。


    顧半夏解釋道,“那不是我買的毒藥,我用的萬年青,馬鈴薯葉,一品紅,黛粉葉和水仙花的汁水混入麵湯中。”


    秦珥皺了皺眉頭,人兒雖小,目光最毒辣犀利,“這些東西的汁水都是有毒的嗎?”


    顧半夏頷首,看了未來的神醫秦颯一眼,普及說道,“萬年青會使人腹痛,惡心嘔吐;馬鈴薯葉會使咽喉灼燒,喉嚨充血刺痛;一品紅和黛粉葉會使人腹內瘙癢難忍;水仙會使人神經麻痹,身體痙攣,全部夾在一起,功效翻倍兒。”


    秦颯的眸子裏猝不及防的閃過一絲灼灼的興趣。


    稍縱即逝。


    秦珥繼續追問,“那這些植物的毒性,什麽東西可解?”


    顧半夏聳了聳肩膀。


    在二十二世紀,可以洗胃。


    可在現如今,就隻能竄稀出來了。


    秦珥換了個說法,“你給那個死老頭的解藥,是什麽做的?”


    顧半夏抿了抿嫣紅的唇瓣,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沒什麽,就是在院子外麵撿了一顆羊屎蛋,裹了一層巴豆粉。”


    秦家六兄妹:“……”


    說完,顧半夏問道,“還有什麽問題嗎?”


    崽崽們集體沉默。


    顧半夏站起來,斂眸,撣了撣衣服,“那我去做飯。”


    咻——


    所有崽崽們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顧半夏的手指上。


    手指……


    羊屎蛋蛋……


    顧半夏:“……”


    肉眼可見的臉紅了,大聲說,“我沒用手撿,我用的火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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