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靜如流水,倏忽間到了給黎溶複診的日子。


    他的身體在一天一天好轉,臉上漸漸有了血色,人也不再是骨瘦如柴,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葉蘭舟開好藥方,交給初八。


    “王爺,我想要一些罕見的毒藥,您能給我弄些來麽?”


    黎溶皺了皺眉頭,無神的雙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你要毒藥做什麽?”


    “我是大夫嘛,總要方方麵麵都有所研究才好。”


    黎溶擺了擺手,初八立即低頭出去了。


    “王爺,我還想要一些宮中所用的奇毒。”


    “宮中何來那等汙穢之物?”黎溶皺了皺眉頭。


    葉蘭舟笑了笑,並不接話。


    黎溶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聽覺敏銳,心思細膩,沉默片刻,道:“明日我讓人給你送去。”


    “越全越好,越奇特越好。”


    葉蘭舟沉吟片刻,決定給他打個預防針。


    “依我所見,王爺的眼睛,怕是與這些汙穢之物脫不開關係。”


    “你說什麽?”饒是一貫淡漠,黎溶也禁不住眯了眯眸子,“本王的眼睛是中毒所致?”


    “很有可能。”


    “可本王自出生起,眸色便異於常人,目力低弱。若說是中毒所致,何等毒藥,能令繈褓幼兒隻盲了雙眼,卻不喪失性命?”


    即便是在現代,醫學十分發達,先天性殘疾的嬰兒也不少見,每年因畸形、重度殘疾而被終止妊娠的更是數不勝數。


    其中相當一部分,就是孕婦在妊娠期間用藥不慎所致。


    “我懷疑這毒不是下在王爺身上,而是當初您的母妃宸妃娘娘在懷妊期間遭人算計。


    宸妃娘娘正當盛寵,又懷了身孕,自然是萬眾矚目。


    奸人若要害宸妃娘娘,必然不能用劇毒烈毒,否則萬一娘娘暴斃,皇上必然震怒追究。


    若是用慢性毒藥,控製好用量,天長日久便能起到傷人性命卻又神不知鬼不覺之效。”


    黎溶麵無表情,一雙空洞的眼裏,看不出半分情緒。


    唯獨搭在桌案上的右手,漸漸攥成了拳頭。


    “王爺若是能將宸妃娘娘當年的醫案抄錄一份給我看看,那是再好不過了。”


    葉蘭舟想,宸妃大概率是被人下毒暗害了。


    這部分記錄,醫案裏肯定不會有。


    但時日長久,宸妃身體受到損傷,當時的脈象以及針對身體狀況所用的藥物都會記錄在案,還是能看出些端倪來的。


    黎溶沉默許久,才沉沉地應了一聲:“七日後你再來複診。”


    葉蘭舟知道他這是答應了,於是行禮退下。


    出來溶王府,拐了一趟宣武侯府。


    過了這麽多天,也不知道三郎怎麽樣了,有沒有再被彭向遠和彭向前按在地上摩擦。


    到了侯府,先去給宣武侯診脈。


    老頭兒身體底子不錯,恢複得很好,疼痛大為減輕,一見葉蘭舟過來,就笑嗬嗬地衝她招手。


    “江夫人,你這醫術可真是神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子骨一日比一日鬆泛舒坦,疼痛越來越輕。”


    “那我先祝賀侯爺大好,百病全消,福壽雙全。”


    宣武侯連聲誇讚:“你是個好樣的,有本事!”


    葉蘭舟謙虛地道:“那是侯爺不嫌棄,若是換了旁人,哪裏看得起我一介女流?別說治病了,我進人家的門檻,人家還嫌我是個寡婦,怕沾了晦氣呢。”


    宣武侯哈哈大笑:“江夫人與那等庸俗之輩一般見識作甚?走,我同你瞧瞧三郎去!”


    老仆彭誠扶起宣武侯,宣武侯大手一揮:“不必,我自己能走。”


    還沒到練武場門口,就聽見裏頭傳來激烈的打鬥聲。


    變聲期少年嘶啞的公鴨嗓、三郎稚嫩的童音響成一片,嘿嘿哈哈不絕於耳。


    宣武侯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怒道:“這兩個混小子,竟敢冒犯師叔,看我不收拾他們!”


    “小孩子打打鬧鬧,咱們做長輩的,管他們作甚?且讓他們鬧著玩去唄。”葉蘭舟的口吻滿不在乎,渾然沒當迴事。


    宣武侯是覺得,葉蘭舟既然將孩子交給他,他就有責任照顧好三郎。


    三郎年紀小,被兩個大孩子欺負,既顯得宣武侯府的孩子教養不嚴,更是他沒照顧好三郎。


    兩人走進練武場,隻見三個孩子打得正激烈。


    宣武侯要喝止,葉蘭舟攔住了:“且瞧瞧唄,就當看個樂子。”


    沒多大會兒,三郎落敗,被彭向前騎在身上質問服不服。


    宣武侯臉一沉,怒不可遏,瞪著眼睛大吼。


    “放肆!身為師侄,膽敢冒犯師叔,是為大不敬,還不向你師叔磕頭賠罪!”


    彭向前嚇得一哆嗦,從三郎身上滾下來,都沒敢站起身,直接跪下了。


    彭向遠也連忙跪下,栽著腦袋弱弱地道歉。


    “師叔,對不起,我們不該冒犯師叔,請師叔原諒。”


    葉蘭舟剛想替他倆求情,還沒開口,宣武侯就抬了抬手,製止了她。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切磋武藝可以,尋釁鬥毆不行,冒犯師長更是罪不可恕!”


    古人講究尊師重道,三郎年紀雖小,但他是宣武侯的徒弟,彭向遠、彭向前必須對他畢恭畢敬。


    “自個兒去領鞭子,每人十記,長長記性。”


    葉蘭舟嘴角抽了抽:“……”


    這下可好,倆孩子還不對三郎恨之入骨?


    連帶著侯爺夫人、彭錦玉夫妻倆,都得對三郎有意見。


    “侯爺管教孫子,蘭舟不敢多嘴。


    隻是二位公子若是挨了打,受了傷,幾日下不來床,豈不是耽誤了習武進度?


    蘭舟倒有個法子,不知侯爺可肯聽上一聽?”


    “你說。”


    “他們既然愛打架,就讓他們打去,打輸的人給打贏的人當馬騎,馱著打贏的人在侯府繞一圈,讓大家夥兒都看看。”


    這招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都是孩子,爭強好勝的,誰也不願意給人當馬騎,自然會努力練武,爭取得勝。


    贏的一方為了繼續贏,必然戒驕戒躁,再接再厲;


    輸的一方為了翻身,也會全力以赴,不敢懈怠。”


    宣武侯皺了皺眉,想了想,點了點頭。


    葉蘭舟雲淡風輕地道:“三郎,你輸了。”


    三郎:“……”


    他臉漲得通紅,死死地咬著後槽牙,默默地走到彭向前身前,背對著他蹲了下去。


    彭向前嚇得冷汗直冒,忐忑地看向宣武侯。


    宣武侯擺了擺手,他這才鬆了一口氣,跳到三郎背上。


    小臉上滿是得意,下巴抬得老高,搖頭晃腦。


    要不是宣武侯在場,他非甩著馬鞭喊幾聲“駕”不可。


    葉蘭舟就是要三郎學會忍辱負重、能屈能伸,畢竟他要走的路,從來就不是光明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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