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大臣的眼神四處亂晃,想要找出被小家夥幸運“光顧”的同僚。


    眼神在掃到其中一張忽然變得略顯蒼白的臉上時,在心底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前方譚右相還在和明澤帝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論京中近來發生的要事,可若是仔細去聽,就能發現,兩人多少都有幾分心不在焉。


    明澤帝的話本就簡短,通常隻需要說幾個字,就要引得對麵的譚相滔滔不絕地說上許久,即便這樣,他也還是盡量縮短了語句,等待對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譚右相盡量挑揀著可能與信王有關的消息匯報,可話說到一半之時,中間總是會有一小段莫名的停頓,好似年長者突然記不清接下來要說的內容,但……


    在場的一眾大臣們全都知道,這是在分出一部分心神去偷聽小家夥心聲時特有的反應,每次在詭異的位置停下,都是因為,小家夥又在心聲中說到了關鍵的信息——


    【鵝蛋臉,丹鳳眼,鼻尖微翹,櫻桃小嘴……哇,原來儲伯伯喜歡這樣的姑娘!】


    【噢喲,風把那女子的帕子吹到了儲的院子裏,兩個人就這麽認識了?還怪浪漫的呐!!】


    【謔!沒幾天就碰上那女子被街頭的惡霸攔路調戲,然後就上前英雄救美啦?!】


    【我看看我看看,後麵還經曆了一連串的偶遇,讓兩人快速熟稔了起來……】


    【嗨呀,不怪儲伯伯這麽快就陷了進去,有一妙齡女子三番五次與他偶遇,是個人就會以為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的!】


    軟椅當中坐著的江映澄搖頭晃腦的,好似對這種事情十分有經驗地,一錘定音地總結,絲毫沒能注意到對麵被她八卦了的儲伯伯一臉“天都快要塌了”的臉色。


    我不是!我沒有!!


    “風暴中心”的儲棟頂著周圍同僚揶揄的眼神,委屈得手指都在輕顫。


    你不要亂講啊!!


    他會與那女子親近,皆是因為他察覺到了這不尋常的偶遇太過頻繁,才想要借著多做接觸,以試探對方的用意的!


    那他怎麽就知道,還沒等他試探出來什麽,小家夥就會和明澤帝一起,這麽快就迴宮了呢?!


    誰?!


    誰來賠他的一世英名?!


    若不是陛下正和譚右相在討論要事,他真想當場就衝出去,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


    “臣晚些時候會將這些內容整理成冊,交給陛下過目。”譚文翰感受到了身後衝天的怨念,適時停止了奏報。


    江宴川點了點頭。


    儲棟雙眸一亮,連忙衝了出去:“陛下!臣有一要事需稟明——”


    他鏗鏘有力地,聲淚俱下地,將有神秘女子刻意接近,而他為了套出對方的目的,不惜舍棄自己的名聲去配合對方,以求能為朝廷解決潛在的危機一事,說得正義凜然,好似如若他不這麽做,對方就會滋生出更大更有破壞性的陰謀,而他,就是那個舍身成仁的高潔之士!


    話音落下,整個武陽殿內都靜了數息。


    直到幾聲悶笑打破了這陣死寂。


    儲棟恨恨地磨了磨牙。


    笑!


    讓你們笑!


    都在這樣“特殊”的朝堂上待這麽久了,還不知道“槍打出頭鳥”的道理嗎?!


    ——“槍打出頭鳥”這幾個字,還是他們之前從小家夥的心聲裏聽來的。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她儲伯伯的眼神裏略有幾分心虛。


    【唔……冤枉儲伯伯了?】


    那這個不行這個不行。


    這個不能用作引玉的磚!


    飄忽的眼神又移迴到了大臣伯伯們的身上。


    【得換一個。】


    脆生生、奶唿唿的聲音裏,卻有著能令一眾朝臣都不由戰栗的恐懼。


    然後,褚嘉許就眼睜睜看著小家夥的大眼睛在一中同僚的身上掃過了一圈,最後落在了他的身上,在與他四目相對的瞬間,還略顯羞赧地移開了頭。


    羞赧之中,還明顯帶了幾分憐憫。


    褚嘉許:“……”


    雖然兩人的身份不可對調,但這一瞬間,褚嘉許還是升起了一抹極其微妙的,“總有奸臣想害朕”的不祥之感。


    【雖、雖然對不起褚伯伯,但——】


    【他近日收的那名義子……】


    “陛下!臣也有要事稟奏!”褚嘉許沒等小家夥的心聲把話說完,當機立斷地撩起官袍下擺一跪,“臣近日來,也和儲大人遇到了相似的狀況——”


    那“義子”的手段更為高明一些。


    某日,自家夫人帶著女兒出門采買,路遇酒鬼攔路,意圖對他的親眷動手動腳,還不等他安排的打手衝上前去,就有一孩童突然從側邊猛地竄出,直直將那酒鬼撲倒,而後還痛哭流涕地跪地,聲稱那酒鬼是他的義父,希望他的夫人能夠大人不記小人過……


    言語當中,見針插縫地摻雜了許多自己的悲慘遭遇,直將他的夫人感動得當場落淚,事後更是想讓他也效仿那名酒鬼,將那孩子收作義子。


    此時正是對抗信王的緊要時機,身邊突然出現的任何人物都會引起他的警惕,褚嘉許直覺此事不會那麽簡單,但他的夫人就是認準了那孩子是個可憐人,說什麽都不肯聽。


    他想著就近監視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便遂了夫人的意願。


    說罷,還暗戳戳朝著明澤帝瞥去了一眼。


    看到了嗎?!


    臣為這個大瑞的,付出了太多!!


    【額……】


    前方傳來小家夥遲疑的心聲。


    【這樣看的話,褚伯伯也不行……】


    一連失去了兩個目標人物,小家夥肉眼可見地變得失落了幾分,連小揪揪上竄出來的呆毛,都沒精神地耷拉了下去。


    【誒?!】


    群臣又被這突然拔高的音調驚出了一身冷汗。


    太刺激了。


    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太刺激了。


    小家夥孤身前往北銘那麽久,他們都快要忘了被這道心聲支配的恐懼,如今驟然被強硬拉迴了往日的那段迴憶,一群大臣的臉上都露出了菜色。


    還沒被點到姓名的幾個大臣,都拚命在心底迴憶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想要看看自己身邊是不是也有這樣突然出現的探子。


    一張張臉在眾人心底閃過之時,所有人都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小家夥那“點到誰誰死”的心聲響起之前,他們也可以帶著尊嚴先行自裁的,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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