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川趕到這處小院時,裏麵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十幾個年歲不一的孩子手裏拿著各式“武器”,胡亂地在癱軟在地的一群成年男子身上擊打,了塵幾人就站在外圍,每個人的手裏都捏了一大把石子,眼神忙碌地在四處亂瞟,嚴防有人還能積攢出反抗的力氣。


    院子裏的衛生條件不大好,這混亂的場麵濺起了無數灰塵,江宴川定睛瞧了許久,才在其中找到了自家崽崽的身影。


    江映澄跳得最歡。


    她舉著足有她半人高的棍子,見針插縫地在眾人攻擊的間隙補上一棍,動作又快又狠,一看就是經常下黑手的“熟練工”。


    江宴川站在院子的入口處,微微抬手,示意身後的人先不要出聲。


    這群孩子們等這個宣泄的時機等了太久,他們該得到這樣的機會。


    剛看了一會兒,江宴川就突然覺得,方才不讓將士們出聲的舉動,屬實是有些多慮了。


    院子裏的場麵極亂,不光是那群孩子們毫無章法的攻擊造成的聲響,還有他們的尖叫聲,暢快的歡唿聲,以及……


    那群被打男子的咒罵聲。


    種種聲響摻雜在一起,江宴川甚至覺得,這聲響比朝堂上百官的爭鬥更讓他頭疼。


    “衝鴨!!”


    ——這是打兩下就要給小夥伴們鼓舞一下士氣的江映澄。


    “啊啊啊讓你昨天打我,我讓你昨天打我!”


    ——這是比小家夥大不了多少的不知名少年。


    “那邊還有個沒挨過幾下的,來兩個人去光顧一下!”


    ——這是站在人群最後方,負責統籌全場的不知名少年。


    “了塵!!!”從小家夥口中知道了那禿驢名號的“院長”撕心裂肺地怒吼出聲,“你他娘的,故意把你家孩子送——啊!!”


    這句話才剛說到一半,站在外圍的了塵就連忙一顆石子飛了過去,在他的肩頸處重重一擊,將試圖坐起身反抗的“院長”又重新打了迴去。


    他眼神警惕地向後方探去,卻並沒有迴頭。


    見身後沒有傳來特殊的聲響過後,這才老神在在地繼續方才的動作。


    終於,這群孩子們打累了,江宴川抖了抖衣袖,正準備上前,就見了塵幾人變戲法似的,從袖口的暗袋裏掏出了一大袋幹糧,上前一個個分發了下去。


    “累了吧?”了塵一臉慈愛地笑道,“吃點東西,休息休息。”


    就差把“歇會兒再繼續”幾個字直接說出口了。


    江宴川:“……”


    好在,有孩子轉頭時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尖聲驚叫了出來。


    “啊啊啊啊啊又有壞人來了——”


    正背對著他們坐在地上休息的江映澄聞言立馬跳了起來:“不要怕不要怕!澄澄這裏還有——額。”


    江宴川挑了挑眉,眼睜睜看著小家夥的表情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實現了從興奮到心虛到委屈的三連變幻,每一種表情不過都隻持續了一瞬,熟練得甚至都不由讓他產生了幾分心疼。


    “嗚哇啊啊啊——”


    豆大的淚珠說掉就掉,著實驚呆了先前從沒經曆過這般場景的一眾少年。


    “爹、爹爹嗚啊啊啊——”


    江映澄張開雙手,表情委屈地朝著她美人父皇的方向狂奔,邊跑邊惡人先告狀:“你怎麽才來啊嗚哇哇——”


    江宴川:“……”


    今日一早,前往抓捕北銘王的雷誌新他們傳來了消息,稱有重大發現,想要讓他拿個主意,他看這幾日江映澄的表現都還算良好,思忖半晌,還是決定自己親身前往,以求盡快解決這邊的重要事項,他們好能盡快迴京。


    才走到半路,跟在小家夥身後的暗衛就用飛鴿傳了信來,說明了小家夥遇到的情況,他隻好就地書信一封,將雷誌新在密報之中提到的所有問題,都嚴密地列出了解決方案,著人快馬送了過去。


    迴來時,就見到了這樣的場景。


    他的怒火還沒等發泄出去,就先迎來了小家夥的一波“道德綁架”。


    江映澄快步跑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跟前,一手抱住眼前精瘦有力的小腿,一手指向對麵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院長”,抽抽搭搭地告狀:“爹爹,他、他欺負澄澄!!”


    江宴川順著小家夥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已經不知道經受了多少打擊的“院長”聽聞此言,強撐著掀開眼簾,略有幾分渙散的目光先是在江映澄兩人的身上掃過了一圈,隨後才落在了了塵的身上。


    “她管他叫爹?”


    “那你又是——”方才盍四在昏迷前分明嘶吼了一聲,說這禿驢六根不淨,還養了這麽大一個女兒的。


    “嗖——”


    了塵跪在地上,藏在廣袖下的手幾不可見地翻轉了半圈,一顆石子飛速射出,重重打在了“院長”的啞穴之上。


    “院長”:“……”


    江宴川沒在意這一小段插曲。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家夥的身上。


    小家夥這次落淚,有先聲奪人、不想讓他多加責備的心思在裏麵,但不可否認的,她的身上確實有許多,曾遭受了委屈的證明。


    她應該是早就哭過了一次,臉上還有已經幹涸了的,眼淚劃過滿臉飛灰的痕跡。


    眼皮有幾分腫,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幾處口子,小荷包鬆鬆垮垮地掛在腰間,地上還散落著好幾個用過了的暗器匣子。


    她在這裏受過了苦,江宴川的心底閃過陣陣心疼,麵上卻是分毫不顯。


    小家夥在北銘境內做過的危險的事已經太多了,他不得不狠下心來,讓她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江宴川抬手去擦小家夥臉上的淚痕,聲音清冷地“嗯”了一聲:“這個人是跑去咱們住的院子裏麵,把你強行帶到這裏來的嗎?”


    江映澄的哭嚎聲一頓。


    她的眼睛睜開一道細小的縫,透過那一道小縫去觀察她美人父皇臉上的表情。


    小心翼翼的表情很是可憐,江宴川心底的心疼,到底又更加重了幾分。


    他輕歎一聲,還是決定等這股火氣過後,再想辦法好好跟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夥談上一談。


    “知道錯了嗎?”江宴川遞出了台階,“下次還敢嗎?”


    江映澄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


    見小家夥知錯,江宴川伸手想要在小家夥的頭頂揉一揉——


    【下次還敢!】


    江宴川的手頓在半空。


    身後了塵幾人臉上的表情都跟著裂開了好大一條口子。


    ——感情您點的那一下頭,迴答的是後麵的問題?!


    江映澄垂著頭,沒有注意到眾人各異的表情,心底忿忿地——


    【父皇根本不知道這群人有多麽值錢!】


    他若是知道了,也一定會誇澄澄懂事的!!


    江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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