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原接下了小家夥遞來的碩大藥球,目送她蹦蹦跳跳地跑向下一個深受北銘毒害的苦命人,而後,慈愛的眼神倏而變得堅定,握拳走向了逢春穀的深處。


    背後,是小家夥清脆的唿喊:“鬱伯伯!澄——澄——好——想——你——呀——”


    他沒有在意小家夥為何會想一個剛剛才見過一麵的鬱繁,隻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眼中似燃著熊熊烈火。


    ……


    梁奇略所在的院中,不斷響起屋主氣急敗壞的吼聲。


    “放屁!”


    “豎子滿口胡言!!”


    “你給老夫滾出去——”


    ——院子裏沒了那道可可愛愛的身影,梁奇略罵起人來格外得心應手。


    江宴川麵不改色,斂眸品著自己給自己斟的那一杯熱茶,仿佛沒聽到對麵已經持續了好久的罵聲,姿態矜貴優雅。


    他知道這種事情應該循序漸進,也知道這裏的人來此的目的。


    這群人不會輕易隨他們離開,最好的辦法是慢慢地軟化,而後再提出要帶他們走的想法。


    隻是……


    時間到底還是緊張了些,他也隻好平鋪直敘。


    梁奇略見他這副模樣,更氣了。


    他沒好氣地悶哼一聲,翻了個極其不雅的白眼:“打老夫的主意也就算了,還想把這穀裏的居民也一道帶出去——”


    梁奇略輕嗤:“陛下還沒一統天下呢,就想起了這種美事。”


    江宴川放下了茶盞。


    “大瑞民風淳樸,斷不會發生諸如此類令他們心寒之事,”他試圖動之以情,“且吾對穀中眾人都有承諾,隻要他們肯隨吾一起迴到大瑞,就定能讓他們過上諸事無憂的順遂生活。”


    梁奇略不屑。


    舊時,還是個皇子的北銘王也是用這樣的說辭拉攏他們這群老將的,可那後果,所有人都看到了。


    即便明澤帝眼下仍能稱得上明君,但誰又能保證,他可以一輩子都是這般模樣?!


    “老夫勸陛下有時間還是多鑽研些有用的東西,也好過在這裏白日做——”夢。


    “咚咚咚——”


    規律的叩門聲突兀響起,梁奇略愣了一下,才想起應聲:“稍等。”


    起身前,他還不忘瞪了江宴川一眼。


    “常原?”


    梁奇略和常原四目相對,眼神裏滿是驚訝。


    這個樸素的老實人幾乎從未到這裏找過他。


    常原打了聲招唿,而後就開門見山道:“我方才去南邊的房子找明澤帝,周圍的人說他應是在您老人家這裏……”


    梁奇略略一挑眉,臉上緩緩冒出了一個問號。


    屋內突然傳出一聲:“在的。”


    衣料摩擦的窸窣聲緊跟著響了起來,江宴川不緊不慢地走到了梁奇略的身後,衝著常原的方向微微點了點頭。


    梁奇略:“……”


    常原連忙俯身行禮,語氣堅決:“草民來此是想和陛下說一聲,草民願意和陛下一起離開!”


    他其實並沒有完全相信,江宴川在食堂內的那一番說辭。


    畢竟,他們也隻是北銘之中再平凡不過的苦命人,又怎會有身份那般高貴之人不遠萬裏來到這個偏僻的山穀,隻為帶他們走出這裏,去過他們向往了好久的平凡生活。


    是以他在梁老將軍麵前故意提起了“明澤帝”三個字,想要以此驗證對方的身份。


    好在,梁老將軍並未出聲反對。


    江宴川雖詫異於眼前的狀況,但……


    好處撞到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先牢牢握住。


    他不假思索地應了聲“好”,而後才想到要問詢原因:“你——”


    哪知對麵情緒太過激動,隻聽到了想聽的允諾,就激動地行了個大禮,道:“那草民就先迴去收拾行李了!”


    說罷,又對著梁老將軍微微俯身,轉身離開了。


    江宴川的那一句“好”,被他遠遠甩在了身後。


    江宴川:“……”


    梁奇略:“……”


    兩人相顧無言,又一起迴到了矮桌旁。


    經曆過剛才的那一幕,梁奇略看江宴川更不順眼了,態度也愈發的冷凝:“陛下當真是好手段!”


    江宴川對此也很是摸不到頭腦,卻絲毫都未曾表現出來,順勢勸說道:“吾先前就有猜測,將軍不肯輕易隨吾前往大瑞,應是也有擔心此地百姓的思慮。”


    “吾承諾讓他們能在大瑞過上安穩的生活,斷不會半路食言,將軍大可放心。”


    梁奇略冷硬的表情僵了一下。


    “被說中了”幾個字像是印在了梁奇略的臉上,一時之間,他竟是不知該作何反應。


    江宴川忽然無比鄭重地站起身來,俯身一揖:“孤以明澤帝的身份承諾,定讓此地百姓,過上比此地還要平和富足的生活。”


    他說得無比真誠,梁奇略也終於終於有了幾分動容。


    但他還是別過了臉:“不要以為你說兩句好話,老夫就——”


    “咚咚咚——”


    又是一陣略顯急促的敲門聲。


    梁奇略起身前去開門。


    “鬱繁?”他奇道,“出什麽事了嗎?”


    這人往常隻會在穀中發生了要事的情況下前來找他,梁奇略下意識就有幾分緊張。


    “啊……”鬱繁道,“是這樣,明澤帝他在這裏嗎?”


    梁奇略:“……”


    江宴川又走了出來。


    鬱繁忙俯身行禮,而後,肅容道:“陛下先前在食堂中所說,還都作數嗎?”


    江宴川沒有半刻遲疑:“自然作數。”


    鬱繁:“那好,草民願隨陛下前往,隻求陛下可以帶著草民上陣殺敵。”


    江宴川挑了挑眉。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其中定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至於那些不知道的事,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跟小家夥有關。


    他斂下好奇的心思,在梁奇略開口之前,就將人打發了迴去:“好,那你盡快收拾行李,咱們這幾日便出發。”


    小家夥還不知道在哪裏繼續遊說下一個人選,他得在梁奇略發現端倪之前,好好給她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鬱繁點了點頭,連招唿都忘記了跟梁老將軍打,轉身便快步離開了。


    梁奇略:“……”


    梁奇略終於沒能忍住,迴頭惡狠狠瞪了江宴川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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