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誌遠是學環境科學的,研三,大薛冰三歲,大學裏聲名遠播。專業的名聲自然不必說,關於他的傳聞挺多,人如其名,喜歡戶外運動、探險之類,號稱疆大貝爾。


    每年寒暑假都不肯安分,要看看外邊的世界,比如兩年前曾獨自一人闖過羅布泊,一年前去過珠峰,當然隻不過是在珠峰大本營待過幾天,可這已經很難得了。


    畢竟這年頭,登頂珠峰不是單靠勇氣就能夠實現的,那對他是苛求。因為熱愛戶外運動,高誌遠膚色有些不那麽鮮嫩,於是得了黑馬王子的外號。


    薛冰覺得高誌遠還不錯。之所以不認為他優秀是因為高誌遠家庭條件很優渥,如果富二代的稱號越來越趨向於貶義,她會不介意將他歸入富二代之類。好在高誌遠並不以優越的條件為傲,心儀的對象麵前多少賣弄一下實在是太正常不過。


    戀愛會拉低人的智商,薛冰以前會自信自己是個例外,但顯然她有些過分的自信,漸覺自己在淪陷或即將處於淪陷的邊緣,一個明顯的例證是她答應了高誌遠的邀請,今年“十一”一起去藏區探險。這樣的遠行,你要想說期間不會發生點什麽,那絕對是自欺欺人。


    人是不折不扣的矛盾體,薛冰既有些期盼又有些猶豫,恨自己答應的太輕率,卻又不肯否認內心的渴望。


    略有些魂不守舍的過了兩天,等到出發的日子了,高誌遠突然有急事沒辦法赴藏,為了彌補這一虧欠,高誌遠給她推薦了一份翻譯的臨時工作,報酬不菲。


    薛冰雖然很失落,但還是接受了高誌遠的彌補,她不是那種死纏著人不講理的小女生,況且家庭條件並不好,每年的假期她都要勤工儉學。


    可沒想到,原本是四天三夜的雲南西方版納遊,卻被突然出現的人販子拐賣到了泰國。她經常上網,知道那些泰國黑幫分子販賣人口的行為是有多麽的可怕,她被關在冷肉庫房裏,在無邊的黑暗中無助的悲泣,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將會定格在22歲。


    然而那個男人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迴校的這兩天時間裏,她腦子裏唯一出現的畫麵,是一位披著金甲聖衣,手執長劍的蓋世英雄,毫無猶豫的向射向她的子彈衝去,然後是滿眼的鮮血。


    情節或多或少有些臆想的成分,這是每一個追求浪漫的少女不可免俗的夢想,但大體並沒有虛構的成份。


    高誌遠在萬人矚目下向她表白,怎麽可能不讓她心動,但偏偏在心動的瞬間,她想到的更多的是那個替她擋子彈的蓋世英雄,她想知道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是不是也願意為她擋子彈。


    可惜讓她失望了,她嘴角泌出一絲苦笑,笑自己的倔強執拗,在這個世界,怎麽可能有?


    年輕的心從不肯安分,芝麻大點的事情也能夠做成鋪天蓋地的熱搜索效果,而這場盛大、浪漫、萬人矚目卻又無疾而終、虎頭蛇尾的表白,又怎麽可能被忽略。


    黑馬王子浪漫表白,冰雪公主無情拒絕,在最短的時間裏成為了整個南疆大學最熱門的話題。


    隨著大街小巷各類漫天飛的小道消息不斷出現,話題的方向漸有被帶偏的趨勢。


    先是有不具名人報料,黑馬王子與冰雪公主其實早就在一起了,甚至有人在貼吧裏曬出了一張圖片,在某個浪漫的傍晚,細雨綿綿,王子與公主相擁而吻。盡管隨後被指照片是p出來的,但很多人相信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然後又傳聞,冰雪公主在十一期間去過一趟雲南,迴來之後就拒絕了黑馬王子的表示,顯然這雲南之旅中,有可以無限想象的故事。


    傳聞引起了校園的兩極分化,有的人痛心疾首,聖潔的公主形象在他們眼裏崩塌,有人則振臂扞衛女神的形象不受玷辱。


    話題再熱,終究會有消於平淡的一天,然而這場浪費表白卻以獨有的形式,顯示他持續而久遠的影響。在以後的很多年裏,當一位男生向一位女生表白時,不會再說“我愛你”三個字,而是深情凝望,然後山盟海誓:“我,願意為你擋子彈!”


    沒有人能夠證明這誓言的真假,因為沒有這樣考驗的機會,但效果卻並不差,並因此而造就了許多有情人終成眷屬,是這場無疾而終的浪漫表白最後的遺產。


    高傲的高誌遠不會第二次彎下他高傲的膝蓋,他繼續引領著南疆大學對於王子的準確定義,並吸引無數雖然傷心欲絕卻又絕處逢生的少女悸動的心,等待著有那麽一天,那個曾經拒絕過自己的女孩子在他麵前痛哭流涕,乞求他的原諒。


    要不要原諒她?高誌遠設想過很多迴,但沒有答案。


    也許答案永遠不會出現,因為薛冰一直沒有找過他。


    那場拒絕讓薛冰成了為整個南疆大學的名人。


    盡管在這之前,他已經被許多男生奉為夢中情人,但她的影象並沒有達到現在這樣的高度。


    走在校園的路上,她會收到許多異樣的矚目,大家突然發現,這個敢於拒絕黑馬王子的女生,竟然那樣質樸、那樣恬淡、那樣讓人黯然神上,這讓她的人氣急劇飆升,冰美女的外號不僅被固化,更升級為南疆大十大校花之首,畢竟南疆大是高等學府,學子們的評價標準更陽春白雪一些,不會單純以穿著打扮是否引領潮流來作為依據,略帶傷感的氣質更符合他們不可拘束的想象力。


    薛冰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但閨蜜們感覺得到,邱曉琳問她是不是後悔拒絕了黑馬王子,否則為什麽悶悶不樂;周子妍向她推介了許多帥哥,其中不乏南師大、南科大的校草,可連自己對比一下,似乎這些人都稍遜高誌遠幾分,薛冰那裏更沒什麽指望了,為此她神傷不已;閆菲神經大條,但有一天她突然問薛冰,是不是在懷念某個人。


    薛冰急忙搖頭,但顯然她搖的太急了點。


    時間會衝淡記憶裏的悲傷,轉眼半年過去了。


    薛冰似乎已經記不清那個人的相貌,有時候她突然會有一種懷疑,自己記憶裏的那些片段是不是真實的存在過。


    但很快,某個偶然的瞬間,比如下雪、比如一場電影、比如一則不起眼的關於泰國的新聞報道,都會毫無征兆的將她內心隱藏的一些東西勾引出來,明示曾經存在的不容否認的證據。


    迴國後,國內的新聞媒體裏對於被販賣婦女的解救事件鋪天蓋地的報道過一陣子,但這事情與薛冰沒有任何的關係。


    她在迴國前,就和大使館的工作人員談過話,簽訂過保密責任書,關於她被綁架的經曆不得向任何的泄露,尤其是關於那個神秘的男人。


    泰國的黑暗可怕的經曆,薛冰深深的藏在了心底,就連最知己的朋友也沒有半點的透露,所有人都以為她隻是在雲南當了一迴英語導遊,為了多賺點錢而沒有第一時間返迴學校,校方甚至還叫她談話,如果不是因為她一向學習成績突出,搞不好會因為無敵曠課而背上一個處分。


    為了抹掉這些證據,薛冰給自己的日程安排的很滿。


    但她越想忘掉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反而在她的記憶裏越發的清楚,漸漸的侵蝕她的生活。她走在校園裏第六感總出來做怪,感覺有人在她後邊盯著她。


    在課堂上,她會突然掉過頭看向窗外,當然窗外什麽都沒有;在夜半無眠時,她會突然間爬起來,也看看窗外,當然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也什麽都沒有,在食堂、在去往醫院或者返迴宿舍的路上、在一切不經意間的心血來潮中,她總懷疑有人跟著他。


    這肯定不是高誌遠,那是個高傲的人,表白失敗後幾乎就淡出了薛冰的視野。


    是幾乎不是完全,是因為高誌遠依舊是整個南疆大的明星,前些天他競選成功下一屆學生會主席,在競選演講中,他演講的主題是關於失敗與成功,薛冰沒興趣來討論這個話題,但學校的貼吧裏熱鬧非凡,傳言高誌遠官場的勝利源於情場失敗後的奮發。


    因為簽過保密責任書,關於泰國的一切經曆,她都沒辦法向別人訴說,哪怕是她的室友、她的閨蜜。


    無處排遣的苦悶隻能深深的鬱結在心裏,薛冰肉眼可見的在消瘦,這讓邱曉琳一眾好姐妹看在眼裏,邱曉琳是這方麵的專家,薛冰的症狀是失戀綜合症。但問題是冰美人壓根沒戀愛過,哪來的失戀。


    她們武斷的認為薛冰是因為後悔拒絕了黑白王子的求愛,失戀的苦總是那麽刻骨銘心,當然了,忘掉一個男人最好的辦法是愛上另一個男人,於是她們想方設法給薛冰尋找戀愛的對象、創造戀愛的機會。


    “他們都很好,但他們願意為我擋子彈嗎!”薛冰卻執拗到不可救藥,她戀愛的標準不是帥、不是有才華、不是溫柔體貼和善解人意,幾乎無法達到的高度這讓一眾姐妹們犯了難,難道每一個追求薛冰的男人都得找一把槍過來,衝著自己胸口來一下,然後告訴薛冰,嫁給我吧!


    嫁給鬼還差不多!


    “她莫不成是病了?”邱曉琳說,這個結論得到了閆菲他們的一致同意,如果不是心理上出了問題,薛冰怎麽會死抱著那麽個標準不肯放棄,於是她們苦頭婆心勸薛冰,不是勸他放棄那條標準,而是去看心理醫生。


    薛冰也覺得自己病了,泰國的那場經曆隻能算是一場夢,她不能把自己陷在夢裏拔不出來,於是在姐妹們的陪伴下來看心理醫生。心病得用心藥醫,薛冰緊關著心門不肯打開,這治療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偏生就在這時,那個願意為他擋子彈的男人,竟然真的出現在了他麵前;但這個為他擋子彈的男人,在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一句粗暴的滾開。


    薛冰是個放得開的人,至少她自己這樣認為,她恍若做夢般的傻等了半年,也許就是在等待這一句滾開,於是她立即轉身要走,可就在轉身的瞬間,她看到了葉帆的異常,臉紅到如同要滲出血來,眼睛裏冒著青綠的光像是要吃人似的。


    這畫麵何其熟悉,正如她第一次看到葉帆時的樣子,在冷庫裏不知道幾百頭的凍豬肉大戰之後就是這樣。


    “你,你沒事吧!”薛冰不退反進,一把扶住了葉帆讓他坐了下來,飛速將自己背上的背包扯了下來,右手直接伸了進去。


    “操,我讓你滾開!”葉帆感覺自己已經到了發狂的邊緣,強忍受著最後一絲理智罵道,話音剛落,一隻左手卻直接向薛冰咽喉抓去。


    薛冰那頎長如潤玉般的玉頸,在葉帆眼裏化成虛空中的陰笑,誘惑著葉帆滑向魔鬼的地獄,要將那陰笑一把扯碎。


    就在葉帆要將薛冰玉頸扭斷的前一刹那,一股冰涼的刺痛從他腦門頂上貫了進去,葉帆靈台瞬間一清,這一爪就停在了薛冰頸下,力道一消,手掌便不受控的下垂,摁在了薛冰胸口。


    薛冰臉色一囧,卻不敢用手去撥打,高舉著雙手,將兩針寒針同時刺進了葉帆太陽穴。


    “喂,你幹什麽呢?把你的髒手拿開!”葉帆剛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圓臉微胖的女生,叉著腰滿臉怒氣地站在葉帆身後,狠狠地瞪著葉帆;旁邊還有一個身量高而苗條的女孩,反手從頭頂上樹上扯下一根柳條,一咬牙就要往葉帆腦袋上抽來。


    “閆菲,別亂動,冰丫頭給他治病呢!”第三個女孩溫柔可親,拉著苗條女孩勸道。


    “抽的這是這種無恥的混蛋!”閆菲罵著,手裏的柳條卻放了下來。


    此時,薛冰已經將七八根寒針插入了葉帆的腦袋上,將他打扮成個刺蝟,等插完了最後一根針,這才唉喲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擦著腦門上滲出的香汗,笑若初春雪融,喜似柳芽初綻:“菲兒別生氣啦,他可不是故意的!”


    三個好姐妹瞬間石化了,冰美人啥時候對一個陌生男人這般迴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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