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欲見許宴知無果,當夜便以自傷做威脅。


    若見不到許宴知那她這條命就算是壓在許宴知頭上,滿京城的人都會認為是許宴知把人逼死的。


    瑞陽王得了消息,便給許府送了信,讓許宴知去見一見也無妨,總不好鬧出了人命潑許宴知一身髒水。


    許宴知沒表態,白日如無事一般教許言舟練字,將未完成的畫作完,晾著幾次三番來幫春娘傳信的守衛,眼見天快黑了才吩咐人備馬車出府。


    僅一個白日春娘就上過吊、割過腕,脖頸青紫的勒痕觸目驚心,方將人救下來沒多久又用不知從何處得來的短刃割腕自盡。


    許宴知到時大夫剛走不久,春娘麵色慘白有氣無力臥在床榻,雙目失神盯著頭頂床幃,口中一聲接一聲,“奴家求見許大人……”


    “奴家求見許大人。”


    “見我有用麽?”許宴知坐在桌前平淡開口,一手撐著腦袋,一手在膝上輕點。


    春娘眼珠子轉了轉,猛的坐起身來卻因失血眩暈坐不穩,她連忙用手撐住床板,奈何渾身無力支撐不住。


    許宴知起身走到榻邊扶了一把,“何必呢?”


    “不要命了嗎?”


    春娘借許宴知的力身子往後靠,“玉春樓若是沒了,奴家還不如死了。”


    許宴知正欲坐迴桌前卻被春娘扯住衣袖,“大人心善,何不放奴家一條生路?”


    許宴知掃一眼被她扯住的衣袖,稍一用力將衣袖收迴卻是沒再坐迴去,直接坐在床榻邊捏著她包紮好的手腕,“命都搭進去了,不值當。”


    春娘眼眸一紅,“大人——”


    “不值當的意思是,封玉春樓不是我的手筆,你就算見了我也無濟於事,白白讓自己差點喪命。”


    春娘一愣,“可除了大人,誰還會封玉春樓?”


    許宴知收迴手,淡淡道:“冷靜一些,多想想,莫要如此急躁。”


    她站起身走至窗邊,垂眼落目窗外街景,“這麽急躁是因為和你的主子聯係不上嗎?”


    春娘麵色一僵,“奴家不明白大人是何意。”


    “會讓你們見麵的,”她頓一頓,唇邊笑意不濃不淡,“等這京城第一青樓徹底沒了,你自然能與你主子見麵。”


    春娘聞言麵露慌亂,手指緊緊攥著被角,“大人的意思是此次封樓再無轉圜之地了嗎?”


    許宴知:“你應該早能料到,此次封樓與我上次所為截然不同,官府來人準備充分絲毫沒給人反應的機會,就連消息都傳不出去。”


    她撥弄著手上的扳指,一字一句道:“你的主子能出麵麽?”


    “你是聰明人,玉春樓保不住的。”


    “玉春樓沒了,你的主子會保你麽?這個節骨眼上倒不如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春娘靜了半晌,掙紮道:“大人所言是真的嗎?”


    許宴知輕嗤,“是不是真的你心中應當有數,從玉春樓被封至今日你的主子可曾給過你任何消息?”


    “你的消息傳不出去不代表你主子的消息傳不進來。”


    “可你收到過嗎?”


    “你已然是棄子了。”


    春娘的手深深陷入被中,手背青筋凸起,唇瓣微微發顫,渾身氣血如倒流一般,“大人所言奴家不明白。”


    許宴知眸色淡下來,負手轉身離開,“好生養著吧,怕是日後沒這樣的安生日子過了。”


    走至門邊時春娘突然哽咽出聲,“求大人救奴家一命。”


    許宴知腳下一停,“歇著吧,養好了身子再謀以後的生路。”


    “我會再來,你也不必以死相逼。”


    “考慮清楚你身上有何能我救你一命的價值。”


    許宴知說完徑自離開。


    玉春樓後門馬車旁立著一個人,許宴知從樓中出來見了那人一陣無言,腳下頓了片刻正要上馬車時那人開了口:“渡危,上街走走吧。”


    “……好。”


    二人並肩走在街上,許宴知問出口:“仲和,你怎知我到這來了?”


    李忠明靜了靜,說:“猜的。”


    他接著說:“我去府上尋你,阿桃說你喝了藥睡下了,我再不聰明也是大理寺當差的,我知道你不在府裏。”


    “你不在府中還會去哪?近日玉春樓被封京中議論紛紛,你要出去最大可能就是玉春樓。”


    “所以我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猜對了。”


    許宴知一默,輕歎口氣,半晌才道:“你們到我府上來的太頻繁了。”


    “渡危,是你太不讓人放心,所以隔三差五總要有人去看一看你。”


    李忠明又繼續說:“你唯一的紕漏便是算不準我們幾時會去看你。”


    “不說這個了,”他一邊說一邊在街邊小攤旁停下,買了一包糖炒栗子遞給她,“說說正事。”


    許宴知想也沒想接過栗子就吃,聽著李忠明說。


    “你說玉春樓被封不是你的手筆,但你去了玉春樓那便說明此事你也有聯係,至少你是提前知曉的。”


    “那你可知是誰封了玉春樓?”


    許宴知:“大理寺近日公務繁忙,玉春樓封不封與大理寺應是沒有幹係的。”


    “是與大理寺沒有關係,可你的事與我李忠明有關係。”


    許宴知輕歎,“那你能保證隻知曉,不插手嗎?”


    李忠明皺眉,“你先說。”


    “你先答應我。”


    二人靜默對峙片刻,終是李忠明先妥協,“說吧,我答應你。”


    許宴知把手中的栗子放在李忠明手中,凝神緊盯著他,“仲和,你既然答應我不插手就當做到,若你失信,”她停頓一下,一字一句道:“若你失信,我許宴知不得好死。”


    李忠明近乎失聲,手中的栗子一瞬掉落,“你瘋了?!”


    許宴知毫不退讓,直直逼上他的雙眼,“你若應下,我便絕不隱瞞。”


    “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仲和,你可答應?”


    李忠明氣到雙眸泛紅,“我若知曉你所行危險又怎會袖手旁觀?”


    他後退一步,“若是如此,你就不該拿我當兄弟。”


    許宴知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現在認清也不晚。”


    李忠明一把拽住許宴知衣領,極大的怒意在眼底化開,“你什麽意思?”


    “你如今認清我了,就該同我劃清界限。”


    李忠明高高抬起手,作勢要給她一拳,可她不閃不避等著他這一拳打下來,拳頭近在咫尺之時又停下來。


    他喪氣一般鬆了手,後退一步自嘲笑了,“是不是謝辭死了,在你心中就沒人是你兄弟了?”


    “那我呢?黎仲舒呢?”


    許宴知垂目盯著掉在地上的栗子,“你說對了,李忠明,我這人就是不識好歹,心冷薄情。”


    “早些認清你也早些同我劃清界限。”


    “那就如你所願。”


    李忠明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轉身離開。


    許宴知望著他背影直到消失在人群,她慢慢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栗子,一個一個擦掉灰塵裝迴紙袋,她低低說一句:“是我對不住你,仲和。”


    馬車等在不遠處,許宴知捧著栗子朝馬車走去。


    “迴府吧。”


    “是,少爺。”


    ……


    許府。


    “怎麽迴來的這麽晚?”


    阿桃遲遲沒聽到迴應這才抬眼去看,卻瞧見許宴知雙目通紅,失魂落魄。


    阿桃嚇了一跳,“你怎麽了?”


    許宴知沒說話,死死攥著裝栗子的紙袋往屋中走,阿桃緊跟著走上去,“發生什麽事了?”


    許宴知笑比哭難看,“沒事的阿桃,我沒事。”


    末了她又補充一句,“今後李忠明他們不會時常到府上來了。”


    阿桃一愣:“為什麽?”


    “因為沒必要。”


    “沒有再來看我的必要了。”


    “為我這樣的人不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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