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沁娥,萬州靖安縣人。”


    “張雪嬌,錦州齊縣人。”


    “孟欣兒,京城東街口人。”


    “顏霜,延州峰縣人。”


    “柳夢怡,京城西市口人。”


    ……


    許宴知一一將這些女子的名字報出時在場的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李忠明更是冷著臉,強壓著怒火,“怎麽樣?這迴知道去春和宴的路了嗎?”


    一旁的魏岐說:“有我特製的香粉在,不會找不到路的。”


    許宴知點點頭,“萬幸我多留了個心眼帶了魏岐的香粉,我在上馬車時假意絆了一下,將香粉丸子彈到車輪縫裏了,還有一部分黏在車門縫裏。”


    李忠明點點頭,“去牽細犬來,立馬出發!”


    許宴知突然想到什麽,對李忠明說:“瑞陽王在城外等你們,你同他一道去,我還有些事,你們沿路留些記號,我稍後就來。”


    “瑞陽王……”


    許宴知朝他點點頭,“在此事上,他同我們站在一處,你放心就是。”


    “好。”李忠明說罷立馬動身。


    許宴知出了大理寺直奔歐陽府。


    她開門見山,“歐陽大人家中可有名叫歐陽白倩的?”


    歐陽濟莫名其妙,“沒有啊?許大人你突然造訪就為了這個?”


    許宴知嚴肅道:“還請大人再想想,此事事關重大。”


    歐陽濟雖覺得莫名但見許宴知神色嚴肅沒有絲毫玩笑之意也認真起來,“要不,許大人等我問問家中母親可好。”


    許宴知一拱手,“勞大人快些。”


    沒一會兒歐陽濟就急急趕迴來,“有,有!我娘說我有個表妹就叫歐陽白倩,”他說著還有些不大好意思,“因我很少同族親來往,所以方才我不知我有個表妹叫歐陽白倩。”


    “許大人,我表妹怎麽了嗎?”


    “被人拐了,你快去找一下她家裏人。”


    “啊?沒聽說啊,我母親不是說她去省親了嗎?啊……好好好,我這就去。”


    許宴知無暇同他多說,翻身上馬直奔城外去。


    ……


    城外。


    靳玄邕和李忠明他們由細犬帶路趕到一處山莊,山莊的匾額上寫著赫然的三個字“春和莊”。


    靳玄邕一抬手,一隊人馬直衝山莊大門,待大門攻破後所有人馬悉數往裏衝。


    一時山莊混亂一片。


    李忠明隨意踹開一間房門,卻被眼前滿牆的刑具和性具驚到說不出話來,饒是他在大理寺習慣了刑具此刻都有些震驚,甚至有些器具的形狀他見都未見過。


    他無法想象這些冰冷的器具會用在女子身上。


    細看下還能發現一部分器具上還沾染著血跡。


    李忠明身後跟進來的幾個大理寺的人當場愣在原地,在看了帶血的器具後實在沒忍住作嘔。


    而靳玄邕這邊所受到的震驚不亞於李忠明。


    一間不大的屋子裏,暗不見光。


    瞧不清有多少個女子擠在一起。


    她們甚至衣不蔽體。


    靳玄邕隻看了一眼就退了出來,低沉道:“去附近找幾個婆婆來。”


    許宴知趕到時李忠明他們已經接近尾聲了。


    李忠明一臉不忍,“都救出來了,還有一些……埋在院子的樹下。”


    許宴知背脊一僵,隻覺喉頭發緊半晌說不出話來,一陣酥麻從頭蔓延至全身,緊接著是喘不過氣的怒意堵在胸腔,她氣得眼眶泛紅,周身陰測測冷下來。


    她聲音有些抖,“活下來的……還好嗎?”


    李忠明搖搖頭,“不好。”


    許宴知奪過身旁人的刀,“沉香呢?”


    李忠明憋了半天才說:“我知道你恨不得殺了她,我也是,可她還有用,我們需要挖出她背後之人。”


    許宴知猛地抬眸,直直望著李忠明,“可她們怎麽辦?”


    李忠明啞然。


    靳玄邕喊了一聲,“許宴知,劉沁娥要見你。”


    李忠明輕聲喚一聲,“許宴知。”


    許宴知停了一瞬,把刀還給那人,看著靳玄邕說:“在哪?”


    “她還在屋裏不肯出來,她要見你。”


    許宴知深深唿一口氣,將情緒壓下,“好。”


    她往裏走,仍有不少女子陸續被婆婆扶著出來,她們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統一披上了大理寺的披風和外袍。


    “許大人?”


    劉沁娥的聲音帶著疑惑和警惕,她原本就瑟縮在角落裏,雙膝弓起把頭埋在腿間,聽到有人進來她才抬頭去看。


    來人是少年模樣,玉冠白袍金絲。


    月亮被少年人擋在身後,月光為她描了了輪廓,周身如渡光一般宛如神祗。她麵帶歉意和擔心,輕柔迴答,“我是。”


    劉沁娥呆呆看著她走近,終是忍不住大哭。


    劉沁娥手心緊緊捏著玉牌,反複摩挲著上麵刻著的名字。


    許宴知,這三個字深深烙進劉沁娥的心裏,一遍又一遍。


    劉沁娥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隻知道很漫長,很漫長。


    漫長、恐懼且煎熬。


    劉沁娥沒有一日不希望能有人來救救她,她不想在被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房間裏,她不想再體會被絕望籠罩的感覺。


    沒有人知道她的害怕,沒有人會理會她的痛苦,更沒有人會來救她。


    直到一個叫許宴知的人出現。


    她才得以重獲自由。


    許宴知輕拍著劉沁娥的背,“莫怕,都結束了。”


    劉沁娥哭累了,身心宛如一直緊繃著的弦,現下突然鬆懈難免不能承受,暈了過去。


    許宴知將她抱起,走出這猶如地獄一般的春和山莊。


    ……


    大理寺。


    女子淒厲的慘叫一直響徹整個牢獄,李忠明和魏岐抱著手在刑房外頭,聽著這慘叫時不時蹙眉。


    刑房裏許宴知坐著,沉香全身赤裸的躺著,許宴知專心致誌的用極細的刻刀在她身上作畫。


    許宴知淡淡道:“從樹下挖出來的屍體上都有這樣的畫,你說她們疼不疼。”


    沉香手腳皆被束縛,額頭滿是冷汗,“我什麽都不會說的。”


    許宴知歪了歪頭,“我有說我在審你嗎?”


    她垂下眼繼續手上的動作,“審你是之後的事兒,眼下隻是以牙還牙罷了。”


    沉香疼的大喊,“你有本事殺了我!殺了我!”


    “殺你太容易了,難的是讓你活著比死還煎熬。”


    “許宴知你不得好死!”沉香恨恨的瞪著許宴知。


    “憑什麽?”許宴知厲聲反問:“我若不得好死那你呢?什麽時候惡人會覺得自己委屈了?”


    “春和山莊中那麽多無辜女子因你而受苦,她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貨物!你也是女子,你怎麽能?你怎麽能!”


    “怎麽能親手把她們推入火坑?眼睜睜看著她們生不如死?”


    許宴知有一瞬想拿手中的刻刀殺了她,但還是忍下了,“你不必激怒我,在你老實交代之前我不會讓你死的。”


    等許宴知在沉香身上完成一整幅畫時沉香已經痛暈過去。


    許宴知放了刻刀,轉身出了刑房,一旁候著的老婆婆連忙上前為沉香穿衣。


    老婆婆雖知此女罪孽深重,可眼睜睜看著活生生的人被刻刀作畫時還是心中一悸,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作畫之人神色平淡,好似拿的不是刻刀是畫筆。


    李忠明見許宴知出來便說:“這些女子多是外出省親或出遠門時被拐,有些甚至都不知道自家的女兒被人拐走。”


    “我們又搜了春和山莊一遍,找到一些信件。”


    “這些信件都是一個地方寄來的,楝州。”


    許宴知沉吟片刻,“謝辭知道嗎?”


    “我已經寫了信給他了,要過些時日他才能收到。”


    “好,”許宴知往外走,腳步一頓,“你盡量審吧,我估摸著她口中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最有價值的便是這幾封從楝河來的信。”


    李忠明點點頭,“嗯。”


    許宴知從昨日赴春和宴到後來剿滅春和山莊又到方才在刑房她一直未合過眼,眼下她望著頭頂明晃晃的太陽喃喃道:“天亮了。”


    許宴知捏捏眉心,眼底有倦意。


    她迴了許府。


    許宴知一進家門就被阿桃拉著往正堂走,“怎麽了?”


    阿桃說:“歐陽夫人的姐姐和姐夫在等你。”


    許宴知明白了,這是來感謝她的。


    許宴知剛踏進正堂麵前的一對夫婦“撲通”一聲跪下,“多謝許大人救出小女。”


    許宴知快步上前將人扶起,“二位使不得,這是職責所在,不必如此的。”


    他二人抹著淚,“小女能好好迴來多虧了有許大人,不然……不然我們真的不敢想。”


    許宴知耐心安撫著他二人的情緒,後又親自將他們送出府。


    翌日早朝時許宴知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上報了此事,揭露春和宴之真相。


    眾人嘩然,天子腳下,如此泯滅人性之事竟能這麽猖狂,簡直令人發指!


    天子大怒,命許宴知徹查春和宴背後主使。


    於是許宴知主動請纓前往楝河。


    出發時李忠明背著包袱攔下許宴知的馬車。


    許宴知給氣喘籲籲的李忠明遞了杯茶,“你怎的也來了?”


    李忠明說:“你倆都在楝河,把我一人留在京城算怎麽迴事?我連夜奏請聖上,聖上特許我同去。”


    許宴知打趣,“怎麽著?沒我倆你吃不下飯是吧?”


    李忠明嘴角一撇,“你倒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許宴知眯眼笑笑,“我從來不貼金,我一般穿身上。”


    李忠明沒好氣一拐,“滾,欠兒的。”


    “謝辭知道我倆去楝州嗎?”


    “他大概來不及知道。”


    路上許宴知小憩,突然眼皮一跳,醒了。


    李忠明問她,“你怎麽了?”


    “做夢了。”


    李忠明好奇得要死,“快說說,正無聊著呢。”


    許宴知幽幽看他一眼,“我夢見自己成了個道士。”


    李忠明嘖嘖兩聲,“你怎麽不夢你是個和尚呢?”


    許宴知抿著唇半晌沒言語,她與佛門的確是無緣的,可道家就不一定了。


    托某人的福,她差點就去當道士了。


    正愣神間馬車停了,李忠明下車去看情況,半晌後敲敲車窗,“車壞了,走不了了。”


    車夫也說:“天色也暗了,路不好走,隻能暫時在這附近歇下,明兒一大早去鎮上換車部件。”


    許宴知問:“附近可有客棧?”


    車夫搖頭,“沒客棧,但有道觀,觀中偶有路過的人在那歇腳。”


    李忠明立馬開始笑,“怪不得你做夢當道士呢。”


    許宴知捏捏眉心,歎口氣下了馬車,“走吧,去瞧瞧可否留宿。”


    道觀離得確實不遠,許宴知他們很快就到了。


    隻是當許宴知看清楚道觀匾額時麵色有些難看,李忠明眉頭一挑,“雲清觀啊,許宴知,跟你的雲清學宮有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師徒的關係。


    雲清學宮所處的山很宏偉,那兒不止有學宮,還有道觀。


    雲清觀的觀主正是虛清的第一個徒弟玄符。


    玄符作為虛清的首位徒弟,虛清對他可謂是付諸心血,誰知玄符學成後去當了道士。


    虛清本想讓玄符入仕,以他的才能一定大有一番作為。


    可玄符偏偏去當個道士。


    虛清是一向不信神佛仙家的,他道玄符就是個神棍。


    之後虛清便不允許學宮中人踏足道觀,尤其是雲清觀。


    雲清學宮和雲清觀皆聞名天下,前者因“學宮皆能人”的名聲且物以稀為貴而聞名,後者則是因道觀分布地域廣泛而聞名。


    雲清觀的主觀在山上,其餘的皆是分觀。


    眼下的道觀便是如此。


    許宴知暗道,隻是分觀罷了,應不會有事。


    車夫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道士,車夫剛想開口詢問留宿那小道士就瞥見車夫身後的許宴知。


    小道士驚喜道:“小師叔!”


    李忠明一驚,“你何時來過這兒的?”


    許宴知:“我不是,我沒有。”


    “不是”迴的是小道士,“沒有”迴的是李忠明。


    小道士不管許宴知的神色,扭頭朝裏喊了一句,“小師叔來了。”


    許宴知突然覺得睡馬車也是可以的。


    李忠明拉著她往裏進,“走吧道長。”


    小道士原要領著他們進客廂但因許宴知也在,就讓他們住後院廂房。


    一路上都有人在看,最後觀主讓他們莫驚擾,這才讓他們散開。


    這兒的觀主約莫三十有五左右的年紀,容貌不算出眾,隻一雙眼要比旁人靈透,眉毛有些濃,整個人添了幾分機睿。


    他笑盈盈對許宴知說:“小師叔此來是為何事呢?”


    許宴知憋了半天沒應聲,李忠明說:“隻是路過,馬車壞了,留宿一晚,明日便走。”


    觀主點點頭,“原來如此,小師叔不多待幾日嗎?”


    許宴知實在沒忍住,“盡疏怎麽同你們說的?”


    觀主恭敬道:“盡疏道長為小師叔畫了像,就奉在焚香閣中,讓弟子們清楚小師叔的樣貌,以免日後見麵不識,衝撞了小師叔。”


    “各處分觀都有?”


    “各處分觀都有。”


    許宴知:“……”


    盡疏你二大爺!


    許宴知氣得如鯁在喉,話從牙縫裏擠出來,“方便帶我去瞧瞧嗎?”


    觀主點點頭,“自然。”


    車夫有眼力,借口休息退下了。李忠明一臉興奮的跟著,他就是要湊這熱鬧。


    焚香閣很寬敞,正中所奉的是玄符的畫像,而閣中一側另設掛台,掛的便是許宴知的畫像。


    李忠明在她身側喃喃,“還好沒奉香。”


    許宴知瞪他,“廢話,奉香我人不就沒了嗎?”


    李忠明嘿嘿一笑,“該說不說,畫得倒是挺好的,惟妙惟肖。”


    許宴知指著畫像,“勞你同盡疏說一聲,把這畫像撤了。”


    觀主搖搖頭,“盡疏道長說了,若要撤畫,小師叔須得親自同盡疏道長說。”


    這廝,這廝!


    許宴知幹笑兩聲,沒心情再待下去。


    迴到廂房後李忠明纏著她問個不停,“我說道長,講講唄。”


    許宴知被磨得不耐煩,“你方才在雲清觀門口問我這道觀與雲清學宮有何關係,關係就是雲清觀的道長是我師父的第一個徒弟。”


    “那你同這盡疏道長有何關係?”


    一提到盡疏許宴知就牙癢,“他就是有病,純有病!”


    許宴知當年十二上山去的雲清學宮,正是調皮的時候。虛清這人不算嚴厲,饒是許宴知怎麽頑皮他也沒重罰過,但僅一點,倘若學宮中有人踏足雲清觀,那便一點情麵也沒有了,必是重罰。


    他時常同許宴知說,“少與那幫神棍來往。”


    許宴知十三那年獨自一人帶著調料、繩子和佩劍出了學宮,她美其名曰曆練。


    虛清也沒攔她,倒是大師兄顧月笙在勸她,虛清擺擺手,“隨她去,愛怎麽流浪怎麽流浪。”


    許宴知撇嘴,“哪有這麽誇張?”


    一日,正是許宴知在山中“流浪”的第三日,她坐在小河邊烤魚,竹條還伸進水裏釣著魚。


    魚沒釣到,釣了個人。


    正是盡疏。


    許宴知把盡疏撈起來,見他還有氣便救他一命。盡疏醒後許宴知還分了吃食給他,盡疏吃完的第一句話便是,“小友,隨我入道可好?”


    許宴知當即搖頭,“這就不必了。”


    盡疏不死心,絮絮叨叨跟她介紹雲清觀的來曆,許宴知嫌煩,隨口迴一句,“我能不知道?你們雲清觀的觀主還是我師父的徒弟呢。”


    盡疏靜了片刻,後雙眼一亮,“原是小師叔,失敬失敬。”


    “哈?”許宴知說:“我與你淪哪門子的叔侄?我才十三,你二十有幾了吧。”


    “道者,不問年齡,我師父正是玄符,就是你師父的第一個徒弟,如此算來,叫小師叔是沒錯的。”


    “放屁,我又不入道,論什麽小師叔。”許宴知是真急了,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若被虛清知道雲清觀裏的人叫她小師叔,那她當真是死到臨頭了。


    盡疏說:“畢竟輩分擺在那兒。”


    “擺你二大爺,你也吃過東西了,我就不奉陪了。”許宴知連忙起身要走。


    誰知盡疏一把抱住許宴知的腿,“小師叔隨我迴雲清觀吧。”


    “放開。”


    “不放。”


    “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小師叔還是同我去雲清觀吧。”


    “不是,你有病吧?”許宴知那時不過十三,被一個二十有幾的男人抱住腿她是真掙脫不開。


    “小師叔一看就頗具道心,隨我入道吧。”


    “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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