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黎仲舒望著良久沒出聲的許晏知問道。


    許晏知迴過神來,李公公笑的關切,“許大人這是怎麽了?遇到什麽煩心事兒了?”


    靳玄禮也停下筆,抬眸看她:“怎麽了?”


    許晏知陷入自己的思緒太久一時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她揉揉眉心,“楊祿說,薛大人是瑞陽王的人。”


    “你不信他。”


    靳玄禮聞言隻停一瞬又繼續下筆,他這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就像是一早就知道許晏知會懷疑薛城一般。


    靳玄禮沒抬頭隻顧著批閱奏折,他說:“你不信薛城,朕也不信黎仲舒。但朕信你,你也信朕。晏知,薛城對朕來說就像黎仲舒對你來說是一樣的。”


    靳玄禮的話甚至毫不避諱黎仲舒也在場。


    黎仲舒隻是端著茶杯輕飲,沒什麽神色變化,好似剛才那番話中不曾提起他一般,其實靳玄禮說的是實話,他也心知肚明。


    黎仲舒比許晏知先入仕,他是通過科考的,是個京官職位不高,他一向保持中立左右官職不高也沒人會拉攏,他能當上戶部尚書也是因為許晏知在趙衡死後有意推舉,靳玄禮不信他倒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不曾在意這些,畢竟又不是他跟聖上有多年交情,他犯不著為這事兒別扭。


    許晏知望一眼黎仲舒,他朝她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有所顧忌。


    “我與自舒在雲清學宮相識,可京城不比那山上純粹,京城的局勢變幻萬千,這地方是會影響人的。”許晏知難得沒露笑意。


    “你說的對,但黎仲舒比你先入仕,你又能保證他不會被影響嗎?”靳玄禮的語氣冷淡,頭都未曾抬起過,隻是落筆在奏折上的筆墨力道有些加重,李公公站的近,將他微末的情緒盡收眼底。


    “那老頭教出來的人,再變能變到哪去?”許晏知也淡淡開口,眼底分明是有情緒的。


    李公公本想緩和氣氛就被許晏知此話堵迴去,張了張嘴愣是一聲沒吭。黎仲舒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注意到李公公的視線也朝他笑著迴望,就像在說,不必插手,左右都是有交情的人。


    李公公有些恍然,學著黎仲舒的樣子,權當什麽也沒發生,他才是真正的事不關己呢。


    “你師傅又不是神仙,能掐會算知道誰會不會變?”


    “自舒變不變與薛城可不可信有何關係?你又何必扯著這點不放。”


    “朕扯著這點不放?許晏知,那你又何必與朕嗆聲?”


    許晏知:“你不滿我懷疑薛大人,那我也可以不滿你懷疑自舒。”


    靳玄禮“啪”一聲將筆猛地放下,“你能懷疑薛城朕就不能懷疑黎仲舒?許晏知,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李公公被嚇了一跳,心驚著斟酌開口:“聖上息怒,許大人一時失言,”他走下來,對著許晏知笑笑,“許大人,有什麽話好好跟聖上說開就是了,別急。”


    “嗬,她會失言?從小就霸道慣了的人會覺得自己失言?”


    許晏知看見李公公大冷天額頭冒汗的模樣本想停息的,靳玄禮這話又激得她冷笑開口:“我再霸道能有你霸道嗎?我不過是說了一句,楊祿說薛大人是瑞陽王的人,我不信他這話也是你自己說的!你是聖上,天子,你信任的人誰敢多言一句?”


    “朕霸道?朕要是霸道你早就沒有說話的餘地了!”


    “那是誰也不跟我商量一道聖旨下來就讓我入朝為官的?”


    “你從小吃了朕多少好東西,朕使喚使喚都不行?“


    “這話你都好意思說,是誰不愛吃花生餡的湯圓就不讓我吃的?大過節的我連一個花生餡的都沒吃到,嘴裏全是芝麻味。”


    靳玄禮蹙眉,“花生餡的本就沒有芝麻餡的好吃。”


    “花生餡的比芝麻餡的好吃!”


    “明明是你口味怪,朕就覺得芝麻餡的比花生餡的好吃。”


    李公公:“......”就多餘為他倆操心。


    黎仲舒:“......”這架能不能吵得正經些。


    直到爭辯的口幹舌燥,許晏知才反應過來,“我跟你說薛大人的事,你扯什麽花生芝麻的。”


    靳玄禮緩緩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嗓子,“你自己說的,朕又沒提。”


    黎仲舒見兩人沒了劍拔弩張的氣勢,這才開口說:“各有各的交情,這種東西強求不來,隻要聖上與許晏知彼此信任,這就不是什麽大問題。”


    靳玄禮靜下來,問:“為何楊祿要同你說這個?”


    “他讓我推舉他侄子楊帆為光祿寺卿,這個消息就是他給我的好處。”


    “他瘋了?這種事都敢跟你提。”


    黎仲舒:“恐怕楊祿也知道許晏知不會真的推舉楊帆,但畢竟是楊祿本家的人,提到楊帆也隻是為了讓這條消息更有可信度罷了。”


    靳玄禮道:“他告訴你薛城是瑞陽王的人,是想借你的手除掉他,薛城在朝堂的站隊是模糊的,恐怕是拉攏不成就要滅口吧。”


    “可若我們什麽都不做,也就讓他們知道了薛大人是我們的人。”許晏知說。


    “我昨日與薛大人演了場戲,讓他們知道我已經對薛大人起疑了。”她接著說,“隻是他們未必真的信。”


    “你昨日找過薛城?”靳玄禮的話意圖很明顯,你不是不信他麽?


    許晏知忍不住哼一聲,“我是不信,所以我親自去試探的。我今日就說這麽一句,誰知道你一聽就不樂意。”


    靳玄禮理不直氣也壯,“是你不早說,跟朕有什麽關係。”


    “......”倒成了她的不是。


    黎仲舒笑著,“薛大人這事不好處理,不過我還真想知道你要是真推舉了楊帆,楊祿會如何。”


    “我昨日派人核實過,楊帆確實是他說的情況,隻是好像雖是本家,但楊祿與楊帆的父親楊晉似乎不合。”


    “朕記起來,楊晉隻是個地方官。”


    許晏知笑起來,“等我尋個機會見見那楊帆。”


    黎仲舒聞言瞥她,“忒損,想讓楊帆跟他自家叔叔對著幹。”


    許晏知搖搖頭,“用不著拉攏他,他若是個正直之人,就不會跟楊祿同流合汙,他隻要能做到這一點就夠了。”


    黎仲舒問她:“你們都察院查賬目查的怎麽樣了?”


    “有幾家官員的賬目有些出入,但大部分都沒什麽問題。”


    “都是在官場上混的,自然都有些自保的手段,能被你查到的隻不過皮毛,也別指望能查到什麽。”


    許晏知點點頭:“自然,我本也沒指望能靠此次查到什麽大魚,不過是給都察院立個威,都察院不能在這麽囫圇下去了。不過柯相的那些錢莊有消息了,說是早在我迴京之前就有人將錢提出去了,柯相到底是柯相,比我們推算的還早動手。”


    “數額這麽巨大,他不放錢莊,又能放在哪呢?”


    “朕在想,莫不是柯相府邸也有當初像趙啟安府邸那樣的地下密室?”


    “應該不會,柯相的府邸屬於前朝建築,當時的房屋建造圖都是有記錄的,他府裏沒有這麽大的密室。”黎仲舒說。


    “根據探子來報,柯相並沒有什麽舉動,甚至沒有太大的花費,他的賬目更是幹淨。他既然沒花出去又能藏在哪呢?“


    “總不會憑空消失吧。”


    “這個老狐狸到底把錢藏哪去了?”


    許晏知蹙眉:“我一開始想,他大概會將錢運出京城,畢竟隻有京郊地方夠大還不引人注目,可我的人並沒有找到他運任何東西的出去的痕跡,不運出去府裏又放不下,他也沒有花費出去,還真是有點憑空消失的意味了。”


    “聖上,太後娘娘召見許大人。”外頭通傳的聲音響起,叫幾人都愣了一下。


    “太後召見我作甚?”


    “母後為何召見你?”


    黎仲舒一默,抿了抿茶,“靜敏公主在太後宮裏。”


    “你怎麽知道?”靳玄禮問。


    “臣聽宮女說起的。”


    三人同時蹙眉,許晏知不解的問:“為何靜敏公主在,太後就要召見我?”


    “你自己造的孽。”靳玄禮沒好氣。


    “你欺負公主了?”黎仲舒問她。


    “我哪敢欺負公主。”


    “是,你沒欺負過,你小時候都不愛搭理她。”靳玄禮淡淡一句。


    李公公笑著提醒,“許大人快去,別讓太後娘娘等急了。”


    許晏知跟著來傳話的太監去了慈仁宮。


    許晏知幼時在宮中雖說與靳玄禮親近卻不曾與當今太後親近。太後無疑是個好看的女人,風韻猶存,朱釵華服顯得人富貴又端莊。其實薛城的昨日說的並不全對,太後與靳玄禮早年間並不融洽,太後偏心靳玄煜並不疼愛靳玄禮,這也是為何許晏知不曾親近太後的原因。


    “你就是許晏知?”


    不愧是母女,說的話都一樣。


    許晏知道:“臣許晏知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聖安。”


    “免禮吧,哀家常聽嘉禾提起你。”太後的嗓音略帶慵懶卻又勾著幾分威嚴。


    許晏知沒接話,誠然是沒話可接。


    靳玄嘉禾並不在殿內,太後似是察覺她心中所想,淡淡一句:“嘉禾迴去了。”


    “我見過你姐姐晏清,你同她長得真像。”


    許晏知暗自腹誹,可不是像麽,就是一個人。


    “可惜,你姐姐死的太早了。”


    “勞太後娘娘掛念,姐姐她在泉下有知定會感念。”


    太後勾勾嘴角,“感念?她才不會感念哀家,從小她看哀家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她同玄禮一樣,恐怕心裏恨死哀家了。”


    許晏知垂著頭,迴憶自己幼時是否真的是這樣,嘴上卻說:“太後娘娘何出此言,聖上又豈會怨恨娘娘,畢竟是母子都是一家人。”


    “宮裏的事你姐姐從沒跟你提起麽?”


    許晏知搖搖頭,“姐姐很少跟臣談論宮中事宜。”


    “是麽?”


    太後擺擺手,“罷了,你退下吧,哀家隻是想看看嘉禾嘴裏的人長什麽樣。”


    “微臣告退。”


    許晏知沒留意轉身時太後眸中劃過的陰冷,太後也沒察覺許晏知眼底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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