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箕一行不緊不慢地行於郊野。


    春風吹過,已經返青抽條的麥苗微微隨風擺動。


    武帝朝,大儒董仲舒曾上奏諫皇帝,召大司農使百姓種“宿麥”。


    “所謂宿麥,秋冬種之,經歲乃熟,故雲宿麥。”即是冬小麥。


    後到了漢成帝時,輕車使者汜勝又以推廣宿麥著稱天下。


    徐、豫交界乃處黃淮平原,土地氣候正適合種植宿麥。


    故一路上縱橫的阡陌邊,全是綠油油的麥田,像極了劉箕後世老家的情景。


    過了彭城,劉箕引馬往南而去。


    蔣興拍馬趕上來道:


    “公子,沛縣在彭城之西北,咱們怎麽背道而馳?”


    “我知道沛縣在西北方向,彭城東南有個蕭縣,我想先去蕭縣看看。”


    “公子,我們一路繞行太遠。


    黃頭領著儀仗就是再磨蹭,這會估計也到沛縣了。


    我們不抓緊趕去會合,恐怕黃頭那邊難做。”


    杜遷也趕了過來。


    “老黃人老馬滑的,拖延個幾天難不住他。


    我們在蕭縣盤桓一日就走,誤不了大事。”


    劉箕勒韁縱馬向南,頭也不迴的道。


    蕭縣是劉箕上一世的故鄉,他不知道兩千年前的山山水水是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劉箕讓劉歆給王莽獻策,一是順勢加快王莽的步伐。


    另一個原因,也是想趁機到離沛縣不遠的故鄉看看。


    劉箕想著夢中的故鄉,策馬朝那片朝思暮想的熱土奔去。


    杜遷等人不知小皇帝為什麽非要轉道去蕭縣一趟,見劉箕加快了速度隻好也催馬跟了上去。


    劉箕出生在蕭縣緊挨著彭城,一處連綿的石頭山脈下的鄉村裏。


    兩千年的時光穿越,雖不是滄海桑田也是物人兩非。


    沒有印象中的大道坦途,彎彎曲曲的土路揚起一陣飛塵。


    漢朝人稀,原本那個山坳下村莊所在的位置還是一片荒野,土地都未開墾出來,更別說村戶人家了。


    前方土、石、矮樹縱橫,馬匹不便前行,劉箕勒馬駐步。


    江淮平原之山多石,不像南方大山之土沃樹高。


    眼前的石頭山重疊綿延成一排,低矮的灌木、斑駁的石匹、泛著青綠的草皮。


    那山坳、石壁、山穀,和上一世的劉箕曾無數次看過的景象無甚差別。


    人生幾迴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劉箕呆望著眼前的那片山,淚水漸漸模糊了雙眼。


    幾名隨從駐馬在劉箕身後十來步遠。


    過了一會,杜遷輕輕催馬上前:


    “公子。”


    “哦,剛剛風塵太大,迷了眼睛。”


    劉箕迴頭衝杜遷笑笑,抬手擦了擦發紅的雙眼,然後一抖韁繩道:


    “走吧,到縣城歇息一晚,明日去沛縣。”


    眾人撥轉馬頭往縣城方向而行,劉箕又迴身依依不舍地望了屹立的群山一眼。


    去縣城要往西行。


    劉箕原本的家東邊是石頭山脈、西邊是一條流淌了數千年的河流。


    中國西北高,東南低,國內河流基本上都是從北往南流。


    蕭縣的這條長河卻是從南往北流,人稱倒流河。


    劉箕沒了來時的急切,眾人信馬由韁、漫步而行。


    倒流河離著大山也就三、五裏路的樣子,不一時到了河畔。


    倒流河兩岸趁著水利,倒是墾著些良田。


    此處雖無大莊村,臨河卻也零零散散居著十幾戶人家。


    因不處交通要道,平時沒有什麽外人路過此處。


    馬隊的經過,讓這些少見外人的農戶紛紛出來看熱鬧。


    劉箕停下馬。


    村戶的一群人破衣落索,劉箕等雖是滿身風塵,卻也錦衣華服。


    兩撥人就這麽對麵打量著。


    上一世的劉箕遠算起家譜來,也是漢室皇裔。


    太爺輩才從徐州豐、沛遷居蕭縣。


    徐淮又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經過戰亂無數。


    這些農戶之後說不定湮沒於史,或是遠遁他鄉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劉箕和這些人肯定是毫無關係的。


    但是,看著他們,劉箕還是感覺莫名的親切。


    看這些男女老幼寒酸破舊的裝束,就知道他們是無地的佃農。


    西漢末,自耕農失地淪為佃農的多。


    作為佃農,苦忙一年能掙紮口吃食就不錯了,餘錢定是存不下來。


    “此處可有鄉老,裏正?”


    劉箕輕輕跨下馬背,柔聲和善地問道。


    後麵隨從諸人不敢托大,也紛紛下馬而立。


    一群人見到鮮衣怒馬的漢子,初始是既新鮮又有些緊張。


    看這個如玉公子如此和善,他們膽子也大了些。


    一個穿著破夾衣,滿頭銀發的幹瘦老頭站了出來答話道:


    “我們這就一十三戶人家,租種著河邊的土地,無有裏正。


    官府有事,鄉嗇夫自會來知會。


    此處唯小老兒年長,平時大家有個家長裏短要公斷的,倒是也能聽小老兒幾句。”


    劉箕指著馱馬上的包袱,目光對著杜遷示意了一眼。


    杜遷歎口氣,熟撚的將裝錢的包袱取下來遞到劉箕麵前。


    劉箕讓老頭把各家叫出一人。


    取了十三緡錢,依次分給這一十三戶。


    眾人捧著沉甸甸的銅錢,又激動又有些不知所措。


    “這,小公子…”老頭也捧著一緡錢,一臉興奮又有些茫然。


    “你等不必多想,安心收著就是。


    我是劉氏宗親偶經此地,見我漢室子民生活困苦,些許零錢,貼補你等度日。


    我這一去,山高水長,也許我們一世也不得再見。


    不用擔心我對你們有所求。”


    劉箕笑嗬嗬安慰兩句翻身上馬。


    一緡,一千文。


    對於這些破落佃戶來講,可不是“些許零錢”。


    “多謝公子厚增。”


    老頭許是官麵上的人見的多,跪地激動的來了這麽文縐縐的一句。


    “多謝公子。”其餘村戶老幼也紛紛跪地,致謝之聲次第響起。


    有那木訥實在的,雖不出聲,也隻顧跪地叩頭不止。


    劉箕也未再講客氣之語,勒馬迴身而去。


    “公子,咱們和那幫佃農素無瓜葛,何必厚金相贈。”


    既是去縣城,劉箕便不再引馬帶路,現在蔣興居前。


    杜遷束馬,落後劉箕半個馬身,略帶埋怨的口吻問道。


    劉箕沒有迴答他,反問道:


    “你感覺他們剛剛對我的感激之情,可是發自真心?”


    “倒是情真意切。”杜遷點點頭。


    劉箕歎道:


    “百姓啊,誰讓他們有飯吃、有錢花,他們就感激誰。


    肚子都填不飽,哪有閑心去關心什麽世間善惡、皇道正統。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古人之言無謬也。”


    縣城漸近。


    河邊到縣城的路上,聚居的村落陸續多了起來。


    慢慢的田寬路窄。


    一條小路穿於田中,隻能走開獨輪推車的田間隘道不便並轡而行。


    劉箕一行,列成一隊,謹慎而行。


    “伯姬,我讓你在縣城叔父家候著就好,你非要跟來。


    這小路狹窄行不得輦,你扯緊著我的衣帶,別掉下馬來。”


    劉箕等人對向來了一騎,馬上兩人。


    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緊勒馬韁,身後還有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扯著年輕人的衣帶。


    “自打前年父親過世,三哥來蕭縣跟著叔父生活。


    我們快兩年沒見著他了。


    這次我們兄妹倆來蕭縣探他,你不也是急著見他?


    要不然叔父說讓我們一起在家等著,他著個仆役去尋三哥,你怎麽不同意?


    非要親自來。”


    小姑娘不服不忿地撅起了小嘴巴。


    “唉!”


    青年長歎一口氣道:


    “兩年沒見三弟了,也不知他可長高了多少。


    你說說,堂堂縣令的侄子,又才十一歲的年紀,學人家跑莊稼地弄稼穡之事。


    看你大哥我,在濟陽養俠處士,誰不說咱頗有祖上高祖之風。


    再看看老三,小小年紀還學會下田種地了。


    劉秀啊劉秀,你這整個一高祖的廢材哥哥劉仲之像呐。”


    “咦,前麵有隊馬隊,叔父不是說這田間小路平時沒有車馬經過嗎?”


    看到前麵緩緩而來的幾騎,青年立住馬高聲喊道:


    “前方何人?快快閃到田裏,給本公子讓出道路。”


    走在隊前的蔣興也不是好脾氣,再加上皇帝在後麵。


    聽了對向來人語氣不敬,蔣興眼眉瞬間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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