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漢郡太守,正是醫術備受伍弘推崇的“神醫”樓護。


    不過樓神醫不上心醫術,偏偏癡迷權力,沉湎仕途。


    搭了後族王家的線之後,前半生不得誌的樓護才開始踏上騰飛之路。


    如今天命之年,終於執廣漢郡。


    雖然廣漢偏遠,卻也是一郡之太守。


    呂寬父親和樓護關係莫逆。


    呂焉和王宇的結識,甚至都是經了樓護之手撮合。


    累世的交情,再加上廣漢偏遠。


    急慌慌出了長安城的呂寬,決定第一站先到樓護這裏打些秋風。


    然後經蜀郡出益州,遁入化外之地。


    反正大漢的地界,他是不敢久待了。


    “煩勞通秉太守一聲,就說京兆故人之子來訪。”


    呂寬對著太守府的守門閽者打個拱,小心翼翼道。


    “去去去…”


    一個年輕的門子不耐煩的驅趕著破衣羅索的呂寬。


    “每日從京兆來登門的人多了,太守豈是想見就見的?”


    “我確是樓太守故人。麻煩小哥通秉,在下稍後必有重謝。”


    呂寬繼續涎著臉哀求。


    一個年紀大些的老仆走上前來,仔細打量了呂寬兩眼道:


    “來人可有太守的來往文書憑證嗎?”


    “出門時匆忙,一時未有文書憑證。”


    “那你姓甚名誰?和太守是何關係?”


    “這個,見了太守,太守自然識得再下。”


    呂寬為難的搖搖頭。


    他不知道王莽有沒有發出行文捕他,暫時不敢暴露名姓。


    老門子白了呂寬一眼,迴身不再搭理他。


    呂寬隻好退到稍遠處,縮在路邊默默等待。


    過了半晌,幾個公人登門進了府。


    又過了片刻,一輛馬車駛出太守府大門。


    “叔父,小侄在此等候多時。”


    呂寬見到馬車,急忙上前唿喊。


    他久在大宅門走動,知道這等車子必是主家所乘。


    守門人剛要過來驅趕。


    馬車一打簾,一個花白須發的腦袋伸了出來。


    車上之人,正是廣漢太守樓護。


    “怎麽是你?”


    看清唿喊之人後,樓護起身下車。


    駕車的侍者忙上前攙扶。


    “你怎麽這副樣子?”


    還未等俯身施禮的呂寬迴話,滿臉驚奇的樓護又是一個問題問出來。


    “小侄家中遭逢些變故。”


    呂寬起身後,湊到樓護近前低聲道:


    “小侄此來,並未向其他人表露身份。”


    呂寬見樓護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還未事發。


    隻是王莽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如此說項,以後樓護知道實情後,也不會落下麻煩。


    樓護也是心竅玲瓏之人,聽得呂寬話語就未多言。


    畢竟是好友之子。


    樓護讓車子在府門口侯著,自己親引呂寬進府。


    走過門口,呂寬斜眼瞥了一眼阻攔自己的小門子。


    小門子訕笑著,隻顧唯唯打拱。


    “賢侄家中出了何事?以致如此落魄之態而來?”


    到了內堂,樓護屏退眾人。


    “這個…,小侄一向靠著放資給走商車隊,掙些利錢謀生。


    前段時間,想著自己和車隊熟識也做趟絲綢買賣。


    我家中錢不夠,就借了一筆款。


    托給一家相熟的商隊去蜀郡帶貨。


    結果車隊入蜀後杳無消息。


    小侄在長安每日被債主催逼。


    實在無法,隻好趁其不備,喬裝跑出了長安。


    此去蜀郡找尋那家商隊。


    路上財物用盡,想著先到叔父這裏討些盤纏。


    待我找到商隊,歸程時再經廣漢定會加倍奉還。”


    呂寬滿麵羞赧地道。


    雖然來之前是賭一賭的心態,不清楚樓護知不知道自己犯的事情。


    現在看來,樓護還不知道自己得罪了王莽。


    那就索性編個謊,保險一些。


    稍後入蜀之事倒是實話。


    反正自己拿了錢,入蜀後直接跑去化外蠻夷之地去。


    樓護聞言捋了捋下巴的胡須道:


    “賢侄此言就見外了,我和你父莫逆之交。


    襄助些許盤纏之資還不是應當的。”


    “那就勞煩叔父了,小侄追商隊之事頗急,想今日就走。


    您看…”


    呂寬現在心內惶惶如喪家之犬,不敢在熟人處久留。


    “再急也不能來了就走,叔父先安排下人幫你沐浴更衣。


    我去衙署一趟,有要務處理一下,迴來給你擺宴洗塵。


    你若是急,明日就讓你走,如何?”


    樓護聽是物債糾紛的小事,放下了心。


    笑吟吟地挽留起來。


    “那就叨擾叔父了。”


    呂寬不敢過份推辭,心下打定主意,第二天是絕對要走的了。


    樓護安排了家仆給呂寬洗漱更衣,先預備些吃食。


    然後急匆匆到門口,上車往衙署趕去。


    “有京城加急傳令,快著點。”


    剛剛耽擱了一會的樓護,在車中大聲命道。


    車夫“喏”了一聲,揚鞭催馬。


    不多時,馬車便到了太守衙。


    兩名侍者將樓護攙扶下來。


    京兆傳令兵已在後衙等候多時。


    待廣漢府收了令,批了迴文,好往下一站去。


    本來接令之事,自不必太守親自出麵。


    但是樓護起於王家,曾給廣漢府上下立過規矩。


    京兆所來令書文詔。


    隻要是大司馬王莽批下來的,必須要待他親自接令,以示隆重。


    此次文書正是大司馬府發出的加急令。


    手下不敢怠慢,才急匆匆去請太守親來。


    傳令兵見一郡太守親來接令,急慌慌躬身施禮。


    樓護微笑著受了禮,親手接過令文,撕開封印。


    待看了文書,老太守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逆賊吳章串通弟子王宇、呂寬,合謀以巫事亂國政。


    更兼勾結中山國衛氏一族,意圖禍亂朝綱。


    今吳章、王宇俱入獄待罪。


    呂寬潛逃在外。


    檄令所到之處,無論何人。


    見呂寬報官者嘉獎,匿而不報者與之同罪…”


    捧著文書,樓護險些一跟頭栽倒在地。


    “太守。”


    左右官員忙上去扶著老爺子。


    樓護站定,腦子飛轉著思索起來:


    呂寬說他並未暴露名姓,如我賜他些盤纏讓他遁去。


    不可不可,蜀郡應該也要得信了。


    以他這等手段資質,如何走得脫。


    到時候被抓住了,難保不供出我來。


    再說,大司馬於我有知遇之恩。


    抓了呂寬送迴去,於仕途上說不定還可以更進一步。


    就如此辦。


    呂兄,對不住了。


    誰讓你兒子不開眼,竟然和大司馬作對。


    心下打定主意,自若的神情又迴到樓護臉上。


    “來人,調一屯郡兵帶上枷鎖囚車。


    檄令上所求之呂寬,正在我的府上。”


    手下官員錯愕一下後。


    起身領命而去。


    等著拿迴文的傳令兵心裏樂開了花。


    還拿什麽迴文,下一站也不用去了。


    跟著廣漢郡兵把呂寬押迴去,這大功勞可就到手了。


    沐浴更換了新衣的呂寬坐在太守府後廳的席子上。


    等的有些心焦的他還不知道。


    他再也等不來世叔樓護了。


    馬上迎接他的將是木枷囚車,還有一群兇神惡煞的廣漢郡兵。


    …


    …


    長安城外。


    羽林衛不僅帶著車軍、馬軍把守了入城主道。


    更是往外撒了不少便衣探子。


    傍晚,一行俱是年輕人的馬隊大約百多人,從一處山坳出來。


    悄悄往盧奴中山國方向而去。


    馬上之人都帶著鼓鼓囊囊的長短包袱。


    行家一看就知道,攜帶的全是刀弩兵刃之類。


    馬隊隻顧趕路,全然不知後麵影影綽綽幾個身影跟了上來。


    須臾,本在城外坐鎮的羽林中郎將孔永急匆匆迴到城中。


    便裝遮容後,孔永乘著一輛小棧車往太師府而去。


    經這兩天,孔永見識了王莽的能量。


    而小皇帝除了搗鼓個雲裏霧裏不知深淺的小山穀,就是在上林苑練一群孩子兵。


    以後何去何從?孔永禁不住起了別樣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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