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傳來。


    聽這敲門的節奏,王莽知道是唐旭。


    其他人也不敢在他會客時打擾。


    有要事時,才會煩唐旭來尋王莽。


    “進來吧。”王莽沉聲道。


    唐旭將門推開條縫閃身進來。


    對四位朝廷大員熟視無睹,徑直走到王莽身邊。


    其他四人也不以為忤。


    “恩主,大儒吳章來了府上,說要拜見大司馬。”


    唐旭將頭湊過來低聲道。


    “他剛過來?”王莽歪抬起頭,斜看著唐旭。


    “不是,已在大公子跨院待了一會。”


    “嗯,去請他進來吧。”


    “喏。”


    唐旭躬身退出屋子,小心的把門閉上。


    “諸公到內室小避片刻。待我會一會這吳章,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麽。”


    王惲等人起身魚貫躲進內室。


    王莽整整衣冠,正襟危坐。


    將吳章送進後堂,唐旭轉身迴避,守在附近。


    “大司馬。”


    吳章推門進堂後行禮拜見。


    “偉君先生。”王莽聞言急忙起身執了吳章之手讓座。


    “偉君先生最近不常來我府上。今日特地來見老夫,有何見教?”


    王莽親切的稱唿著吳章的表字,用誠懇的語氣問道。


    吳章麵上微微一紅,轉瞬又恢複常態。


    輕撫一下須髯道:


    “最近王宇治學上頗為鑽研,前幾日他有疑惑處請教與我。


    今日鄙人在家中參悟,忽有所得,就來府上找宇兒論道。


    正好剛剛閑聊時聽他提起,府上今日似有異像?”


    “哦,多謝偉君先生惦記。不過是頑童潑灑了些血汙到大門上。不當緊。”


    王莽故作無所謂的淡淡道。


    “這個。”


    吳章微微一怔:


    “大司馬,此事不可小視。


    黑狗血為不祥之物。


    而且門上大早就有,也絕不像是市井頑童所為。”


    “哦?那偉君先生認為?”王莽雖然心中氣惱,麵上依然雲淡風輕。


    “黑狗血不祥,自古巫蠱驅穢用之。


    而今天降黑狗血,想是給大司馬示警之意。”


    “上天示警?不知老夫有何逆天之處?”


    王莽的聲音漸漸冷峻起來。


    吳章沒有察覺王莽語氣的變化,繼續道:


    “我大漢自孝武皇帝起,以儒術孝道治天下。


    天子之孝為孝道之重。


    如今皇帝母子分離,天子難以全孝道。


    難保上天不會震怒降災。”


    “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王莽略帶戲謔的道。


    “朝廷當派出羽林衛,迎太後及二位國舅入京。


    如此,陛下可早晚行盡孝之禮。


    方可避災免禍,國運昌隆。”


    “哦,多謝偉君先生提點。老夫會好好考慮此事。”


    “大司馬睿智明鑒,在下就不再多言了,老朽告退。”


    見王莽好似接受了自己的建議,吳章連忙告辭。


    雖然表麵上強做鎮定,後背還是緊張得沁出了一層細汗。


    “多勞先生憂心。唐旭,送偉君先生出府。”


    王莽先和吳章客氣了一句,然後衝門口的唐旭命道。


    目送吳章走遠,王莽掩起門,喚出躲在內室的四位心腹。


    “吳章這老殺材,勾連弟子呂寬使手段愚弄大司馬。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王惲氣急敗壞的小聲嚷嚷著,仿佛比吳章愚弄了自己還難受。


    “吳章這個老儒,真真迂腐昏聵。”


    王莽倒沒有生氣,反而撫須一笑道:


    “即使做局,哪有第二天就急慌慌上門的。


    就算唐旭沒發現是呂寬潑的狗血。


    他這麽一來,也是讓人起疑。”


    “嗬嗬…”幾人跟著幹巴巴的笑了兩聲。


    “敬武公主府勾連中山國衛後一黨,企圖左右朝政,惑亂朝綱。


    正好循著狗血潑門案,將這兩支盡數屠清,以免給朝廷留下後患。”


    王莽止住笑容,一股戾氣浮上麵龐。


    其他幾人不禁打個冷顫。


    “朝堂還有些天天嚷著讓小皇帝親政的老頑固。不如趁機牽進去,一起辦了。”


    王惲湊上去惡狠狠的道。


    “敬武公主不過一無權的皇親。


    若不是有朝臣相助,如何能勾連外戚意圖惑亂朝綱。


    就是辦了他們難道還冤了?”


    王莽不滿的撇了一眼自作聰明的太仆。


    “是、是、是,大司馬說的是,定是他們從中攛掇勾連。”


    王惲連忙改口道。


    “不過,敬武公主頗得太皇太後青睞。動她的話?”


    宗伯鳳說著,眉頭蹙了起來。


    “若是以前,倒是動不得敬武。如今想動她無非費些周章,一會我自有安排。”


    王莽毫不在意。


    “狗血之事似乎牽扯大公子,是否封住呂寬、吳章之口。以免牽連大公子。”


    王舜關切的道。


    王舜是王莽族弟。


    王宇見了麵,還要稱唿他一聲堂叔。


    聽王舜提到王宇,王莽臉上顯出一絲怒氣。


    “這個逆子,一心想著迎衛氏一族入宮。


    這次往自家門上潑狗血,也難說就不是他的主意。


    此等不肖之徒,留他何益。


    再說,辦了他,其他涉案之人也難有理叫冤喊屈了。


    也算是他為王家出了份力吧。”


    聽大司馬如此說,王舜唯唯低頭不再言聲。


    “宗伯少府,你去通知太皇太後家的三位姐妹。


    讓她們去央太皇太後,盡快一起去上林苑小住。


    孫郎將,明日在期門郎中擇一曲心腹,換防上林苑各個門戶。


    將演武場裏小皇帝的孩子兵全都趕去建章宮暫住。


    再去給北軍王建傳信,讓他撤了陽陵的守軍,從外把上林苑團團圍住。


    一個月之內,不準有任何人擅自出入上林苑。”


    “喏。”二人低頭領命。


    “萬事具備,隻是敬武、呂寬勾連中山國的證據…”


    吩咐完,王莽閉目小聲念叨起來。


    “大司馬莫憂。這證據,下官過幾日定會呈上大司馬案頭。”


    王惲小聲道。


    羅織捏造,他最是擅長。


    “諸位,各去準備吧。”


    王莽眯著眼,仿佛沒聽見王惲的話一樣。


    王惲低頭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入夜。


    幾個勁裝漢子護著一輛棧車,進入了王莽在外設的別苑。


    車上捆綁著一個矮胖的中年人,正是車行東家盧剛。


    這下,證據也不需要王惲捏造了…


    …


    …


    次日天已近晌,未央宮後殿。


    “陛下,烏日善來了。”


    皇家門子樊冒終於開了點竅,進來通秉時腳步輕許多。


    不再發出咚咚咚…砸地板似的聲音。


    “他怎麽來了?快讓他進來。”


    剛剛在暖和的後殿和兩個美婢說笑半天,正準備去上林苑校場的劉箕聞言趕緊起身道。


    自從讓烏日善執上林苑校場後,他就沒有來過後殿。


    每日在校場管理馬匹,基本就耗去大半精力。


    忙裏偷閑還要去姚勝家,去匯集保萬縣和密諜司的情報。


    劉箕隔三差五就會去校場和少年軍們一起泡半天。


    情報都是烏日善在校場口頭述給他聽。


    今天烏日善忽然跑過來,他怎能不心驚!


    紫雲、杜鵑聞言,邁步出門迴避。


    黃德、全三在側侍候。


    “是校場出事了?還是密諜那邊有重要消息?”


    見烏日善進了殿,還未等他參拜,劉箕上前緊張地問。


    除了這兩件事,劉箕想不到還有什麽事能讓烏日善親自跑迴未央宮後殿?


    “陛下,都不是。哦,也都是。”


    烏日善一會搖頭,一會點頭。


    “到底怎麽迴事?”


    劉箕有點摸不著頭腦。


    不過見烏日善神情還算鎮定,想也沒有什麽大麻煩。


    劉箕稍稍放下心來。


    “今日大早,少府和虎賁中郎將帶著一群執戟期門郎,闖到上林苑校場。


    說太皇太後要來上林苑小住,讓我們騰出地方。


    要校場的少年軍暫時全部搬到建章宮兵營。


    我們自然不肯,雙方對峙下來。


    後來還是宗伯鳳讓奴來請示陛下。”


    “嗯,那密諜方麵的消息呢?”


    “昨日大早,王莽府門上不知道被誰潑了一片血汙。


    然後宗伯鳳、王惲、孫建、王舜四人被傳到了大司馬府,盤桓了半日才各自匆匆離去。


    昨晚北軍步卒連夜從陽陵撤迴了大營。


    敬武公主府附近,似乎也多了些徘徊的生麵孔。”


    “情況不妙啊!”


    聽了烏日善的匯報,劉箕心裏又打起了鼓。


    “陛下,校場那邊?”


    烏日善倒是不覺得密諜司的消息有什麽打緊。


    他最關心少年軍現在要不要聽宗伯鳳的話,撤出上林苑。


    “哦。”


    沉思的劉箕醒過神來:


    “速去讓少年軍全部撤出上林苑。


    然後命趙霆、李勇帶著一百雛鷹軍舊部換上便裝。


    今日務必出城,趕迴保萬縣。


    其餘少年軍士卒暫時聽命於龍禁衛。”


    “喏。”


    烏日善應了一聲,領命忙去安排。


    劉箕猜測最近京兆城內,必定有大變故。


    趙霆這批雛鷹軍現在戰力已然不俗,派出城去,或有大用。


    “全三,速去長樂宮。先探一探永壽殿有什麽動靜?


    再去看看,京兆差吏可有什麽今日的消息送來?”


    “喏。”


    烏日善負責去姚勝家取密諜司民間的消息。


    基層官吏的情報,一般都是先匯到全三這裏。


    雖然劉箕一再強調內侍官不可幹政。


    但是現在除了這老幾位,確實沒有其他可靠的人手。


    望著全三匆忙而去的背影,劉箕眉頭緊蹙。


    “陛下。”


    黃德心疼的喚了他一聲。


    劉箕轉頭望著黃德,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老黃,中山王府,可能要有禍事了。”


    雖然劉箕和衛姬從未謀麵,但這具軀體卻是衛姬親生。


    此時一股複雜的情感,在劉箕心中來迴激蕩。


    “陛下是說,王後和國舅他們要有難了?”


    黃德嚇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


    “我隻是這麽覺得,也不太敢確定。


    中山國直接遞給太皇太後的書信激怒了王莽。


    再加上大司馬府門血汙的鬧劇。


    期門郎和北軍如此大動作,我預感事情要不妙。


    看看全三帶迴來什麽消息再說吧。”


    說完,劉箕閉眼坐在靠椅上不再做聲。


    黃德急得在殿裏來迴踱著步。


    “陛下。”


    約莫半個多時辰,全三氣喘籲籲的跑了迴來。


    “秉陛下,太皇太後的三個老姐妹現在齊聚永壽殿。


    幾個老太太嚷嚷著,今日就要跟太皇太後入住上林苑。


    執金吾府衙的行軍司馬來口信。


    說是北軍步卒為保太皇太後安全。


    今日午後,開始沿上林苑外圍布防。明日辰時起,不得放任何人出入上林苑。”


    “遭了。”


    劉箕睜開眼,一拍椅座扶手站起了身:


    “王莽這是要隔絕太皇太後和外界的聯係。


    他果然是要有大動作了,而且不是要動一般的官員。


    而今能讓他如此處心積慮的,恐怕隻有敬武公主和中山國了。”


    “那如何是好?”黃德才不管敬武公主,一提到中山國,可是捅了他的心窩子。


    “中山國路途遙遠,又是有王爵的後族。


    王莽一時半會還動不得。


    敬武公主就不同了。


    沒了太皇太後的庇佑。王莽要害她,是易如反掌。


    黃德、全三,趁著王莽手下人荒馬亂還未布置妥當。


    我們速速出宮去敬武公主府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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