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帝來了。”流民們看到軍士和官吏都跪下,也跟著唿唿啦啦的跪倒一片。


    “都快快請起。”劉箕虛扶了一把。


    兵士吏員們先起身,流民也站起來。


    即使士兵們都垂下了鞭子,流民群裏也沒有人再吵鬧喧嘩。


    老老少少顫巍巍站起瘦弱的身子,仰起帶著菜色的蒼白麵龐。


    癡癡地望著小皇帝。


    玉人一樣的美少年,穿著華貴的衣服,這個帝國最頂層的人物。


    劉箕望著一群群衣衫襤褸,瘦弱不堪的百姓。


    過慣了富足日子,見慣了太平盛世的他,內心被深深震撼。


    輕輕邁步過去。


    杜遷等人緊張地手扶刀柄,護在皇帝身前。


    “在朕的子民中,你們怕什麽?在子民中間我這個皇帝才是最安全的。”


    劉箕說著推開身邊護衛,走到流民隊伍中間。


    見到皇帝走來,幾個佝僂著腰的老者不自覺地萎頓著往後退去。


    仿佛怕自己肮髒難聞的身體,褻瀆了眼前的這位玉人。


    一名帶著個小小女童的少婦愣在原地。


    僅可遮羞的幾縷破布掛在身上,瘦弱的身軀本來已承不住什麽重量。


    但是怕擁擠踩踏,依然晃晃悠悠地勉力把孩子抱在胸前。


    手臂和後背隱隱透著道道血痕。


    那是剛剛兵士甩鞭抽打時,彎腰摟抱護住孩子而被鞭子打在身上所致。


    孩子看著約莫兩三歲。


    因為天氣炎熱,黃焦焦的頭發被大人用粗瓦礫之類截成了短發,稀稀拉拉的貼在頭皮上。


    小臉瘦成了巴掌大小,頭緊靠在母親瘦削的胸前。


    一雙大眼忽閃忽閃地盯著劉箕。


    劉箕年已十三。


    穿過來這幾個月,又是好吃好喝,沒事還跟著杜遷他們練練武。


    身體和之前那個病秧子小皇帝,不可同日而語。


    個子也猛躥了不少。


    站在災民婦女麵前,比那女子還高著一些。


    劉箕輕柔地伸出手,想去抱抱孩子。


    女孩的母親微微頓了一下,放開了手。


    小孩子朝著母親那邊掙了掙,見阿母的表情很恬淡,她也就安靜下來。


    而且這個大哥哥的臂膀,比阿母的結實許多。


    靠在上麵很踏實,很有安全感。


    孩子很消瘦,抱著輕飄飄的。


    “哥哥,餓!”小女孩髒兮兮的頭、麵,在劉箕的華服上蹭著。


    劉箕沒有一點點嫌棄的表情。


    他抱著女孩走到粥鍋前。


    把她輕輕放在地上,盛了一碗粥遞過去。


    女孩巴巴地望了劉箕一眼。


    然後抱起粥碗,吧嗒吧嗒幾口喝了個幹淨,又舔了舔嘴唇繼續望著粥鍋。


    劉箕盛了一點粥,喝到嘴裏。


    米粥極為寡淡。


    “陛下!”黃德、杜遷驚愕的上前一步。


    “誰是這裏主事?”劉箕放下粥碗。


    “微臣,微臣大司農署文書司馬。奉命督管此處粥場關隘。”


    司馬跪爬過來,顫抖著聲音迴話。


    小皇帝幾個月前,大朝會上一鳴驚人。


    那套“浮箸落人頭”的名言,京兆大小官員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如今這鍋裏的粥,別說投箸而不倒了。


    說是能照出人影來,也差不多。


    看到皇帝帶著一幫挎刀親衛來,他焉能不心驚?


    “陛下,實是米糧不夠啊。流民數眾,如都煮的厚粥。


    恐怕沒兩天。


    後麵再來的流民就沒得吃了。”


    司馬磕著頭,兩股戰戰。


    “起來吧。我知道你的難處,不曾怪你。”


    司馬聽到皇帝的寬慰之語,稍稍心定。


    “這粥肯定不行。你去城裏買些鹽巴,附近城郭再買兩頭肥豬殺了。


    將肉剁碎加上鹽巴,連大骨一起混入鍋中熬煮,糧米再多加一倍。


    鹽巴和買豬的錢,朕私庫補給你。


    這裏流民每人領一碗粥後,再多發一升糧。


    糧食,我再想法籌措,日落前定給你送過來。”


    “喏。”司馬聽了皇帝如此吩咐,精神一震,心氣也提了起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


    司馬眼看著流民慘狀,怎能不覺得可憐?


    隻是之前缺糧少錢,沒得法子。


    現在皇帝開口,還有什麽說的。


    司馬立馬安排手下小吏去買鹽購豬。


    隊前流民們聽了小皇帝如此講,往後一傳。


    所有人更是不再擁擠。


    都靜靜候著,誰不想喝那摻了豬肉鹽巴的厚粥。


    反正已經餓了這許多天,也不在乎多等一會了。


    劉箕把孩子送迴其母身邊問道:“你家還有其他人嗎?”


    “家中老人體弱,沒出青州地界就先亡故了。


    後來我家男人一路尋些草根樹皮,蛇鼠之類,也是緊著我們娘倆先吃。


    他自己漸漸衰弱。


    最後也、也沒撐到這裏。


    現在,就剩我們娘倆相依為命了。”


    婦女滿麵戚容迴道。


    女孩重又趴迴阿母身邊,聽她講到父親。


    奶聲奶氣地叫了起來:“阿母,阿父呢?我要阿父,我要阿父。”


    劉箕歎了口氣,離開抱在一起啜泣的母女,轉身登上粥鍋後麵的小台。


    “鄉親們。”


    劉箕實在不知道怎麽稱唿這些百姓,就用起了這個百搭的稱號。


    “我是當今的皇帝劉箕子。數月前得州郡奏報,朕就恐青州會有旱災。


    無奈朕尚且年少,未曾親政。


    隻能動私庫存些糧食以備不虞。


    是朕對不起你們啊。


    這些存糧,既不夠用。


    朕現在就去各皇親處借糧,務必不要再餓死一個百姓。


    雖然你們要去之地和後續設坊增屯,朕也插不上手。


    但是朕會備下耕牛、種子等生資物品。


    央這有司發放給大家。以期順利度過災年。”


    “謝陛下,陛下萬歲!”流民百姓又跪倒一片,山唿萬歲。


    一旁的大司農署司馬直乍舌。


    陛下剛剛要掏私庫的錢買鹽巴和豬肉。


    這轉迴頭就把耕牛、種子的功德算在了自己頭上。


    大司農衙署錢緊,除了一部分付給了皇帝的私庫。


    另外就是用於購置耕牛、農具、種子了。


    皇帝這一通話一說。


    以後誰再跟災民講,耕牛種子是大司馬下令安排的。


    恐怕不但沒人信,反而還得挨罵。


    劉箕演講完,下來立馬安排一名士兵護著黃德。


    先去未央後殿取些錢,來支付鹽巴和肉錢。


    他準備後麵幾天,陸續把左鹹付給他的錢都貼補到流民身上去。


    要這些錢,實在良心不安。


    再說,自己這名聲可也賺夠了。


    總不能便宜盡占。


    劉箕等人在百姓如山的稱頌聲中起駕,繼續趕往另外一個關隘。


    “杜遷。”劉箕敲敲車廂。


    “公子,有事吩咐?”杜遷勒停馬車,迴身道。


    “你帶個兄弟,速去剛剛那群流民必經之路上候著。


    等押運的官兵到了。


    你拿官身符牌,悄悄把剛剛那對母女要了來。


    送到太平峪去。


    讓趙朋看顧著點,好好安置。


    如果她們進了陽陵,我們就插不上手了。”


    “可是公子,她們就母女倆,家中無有青壯。


    接到峪中徒增負擔。


    流民中,像她們這樣的太多了。


    我們根本管不過來。”


    聽了杜遷的諫言,劉箕眼中的光黯淡了下來。


    他心裏,何嚐不知道這些道理。


    隻是,實在無法忘掉那孩子充滿渴望的眼神。


    和那聲奶聲奶氣的:“餓!”


    孤兒寡母。


    到了流民營,能支撐下去嗎?


    “這些我曉得,按我吩咐去辦吧。”


    劉箕拍了拍杜遷的肩膀。


    杜遷不再多言,招手帶了一名士兵打馬而去。


    “唉!”劉箕歎口氣。


    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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