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箕一幫人跟著掖庭令走宮穿巷,趕往暴室。


    直到東漢成立後,光武帝劉秀才規定,宮中使役必須全部要用淨身後的宦者。


    現在的皇宮裏,還有不少普通的官屬吏員。


    隻是這些人員,不可擅自出入後妃寢殿。


    既然未淨身,宮外自然有家。


    現在已經下值,到了外宮屬員紛紛“下班迴家”的時間。


    本來這更換隨侍宦官和宮女之事,太師、少府、掖庭令三級都肯通力配合。


    早一日晚一日,也無啥大礙。


    無奈劉箕上世是個處女座,有點強迫症。


    今日龍禁衛上值,貼身宦官也到了位。


    不再劃拉兩個貼身侍女,總感覺事情沒辦完。


    再說,原來寢殿那班木偶宮娥看著別扭,實在不想讓她們進殿侍候。


    但早上總不能讓全三幫自己梳頭吧。


    看皇帝著急,掖庭令加快腳步。


    不一會,到了位於皇宮角落的暴室。


    尋思著暴室嗇夫肯定下值出宮去了。


    掖庭令直接到監舍,找了個年長些的粗使宮女問問那兩個女孩現在的所在。


    那宮女在紫雲她們來之前就在暴室應差,自然知道她倆住在哪裏。


    當宮女說出那兩個丫頭,住在暴室裏弄的浣洗小院時。


    掖庭令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


    此掖庭令平時還挺勤勉。


    擔著宮娥仕宦的調遣差事。


    宮內太醫、樂府、考工室、左戈、居室、東織、西織、匠作、暴室...等等各衙署,他都算熟悉。


    暴室雖不常來,他也知道裏弄浣洗小院是什麽地方。


    通院隻有一個破敗雜物房,那豈是能住人的所在。


    看皇帝這緊緊跟隨的猴急樣,哪有時間能容他再先去安排粉飾一番。


    想著那雜物房的破敗環境,掖庭令心裏一陣陣發緊。


    “陛下,隨我來。”


    掖庭令心虛地瞄了皇帝一眼,顫著聲音,說完邁步往浣洗小院走去。


    隻是他這腳步,沒了原來的輕快慢慢變的沉重緩慢起來。


    暴室不大。


    走不多時,一個獨門小院在不遠處映入眼簾。


    “陛下,前方就是方才宮女所言二位女婢居住的小院。”


    掖庭令遙指著小院,低聲懦懦地道。


    黃德心切,一把推開掖庭令快步朝院門走去。


    劉箕、杜遷等人快步跟上。


    掖庭令苦著臉,慢悠悠地在後麵磨蹭。


    黃德到了門口一看,門竟然鎖著,上手就要去拽那門鎖。


    那縮在邊上的小吏一下子蹦了起來道:“你這宦官,下值了怎還到處瞎闖?”


    看唿啦啦來了夥人,一開始把小吏嚇了一跳,趕緊往邊上縮一縮。


    後來看清居前的那個是名胖大的黃門官,他放下心來。


    以為是哪個殿裏,奉差來取衣服的。


    見那胖黃門伸手要去碰門鎖,小吏急忙跳起來阻攔。


    邊上驀地跳出個人,把黃德嚇地往後退了兩步。


    “你這黃門官,偌大年紀了,怎麽還不曉事?現在各房都已下了值,要取衣服明天趕早。”


    見到破衣囉嗦一看就是雜役的全三等人,小吏更是認定了他們是來取衣服的。


    就是幾個軍漢和個華服少年不知道也跟著來湊什麽熱鬧。


    皇帝著明黃色衣服,是到了唐朝才開的例,此時劉箕穿著便裝。


    這小吏平時就在暴室廝混。暴室嗇夫就是頭上的天了。


    掖庭令那都是天上夠不著的人物,更別說什麽皇帝,他哪識得?


    劉箕走到近前也看到了門鎖,奇怪這裏麵有人怎麽還從外麵鎖著門。


    “這門是你鎖的?速速打開。”劉箕對那小吏吩咐。


    “門是我鎖的不假,開卻是不能給你開。”小吏梗著頭道。


    心說這來個人就吆五喝六的,我暴室是浣洗漿曬衣服的,又不是伺候人的。


    “這院中住著兩名婢女,你把門鎖開了,我找她們有事。”劉箕耐著性子。


    “今天你就是說破大天,也不能給你開門。”


    說完小吏又壓低了聲音:


    “實話告訴你,我們暴室嗇夫在裏麵呢。識相的,趕緊速速離開這暴室。”


    這小吏也是個渾人。


    王煒讓他來守門,他為了趕人,倒是上趕著先把王煒給賣了。


    “暴室嗇夫來這幹嘛?”劉箕有點奇怪。


    “你都知道這裏麵有兩個婢女,還問嗇夫來這幹嘛?”小吏一臉猥瑣地笑著。


    劉箕醒悟過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僵在原地。


    黃德顫抖著手,攥著劉箕的胳膊期期艾艾地道:“這、這、這倆孩子,是我看著長起來的,不是這樣的人啊。”


    想想自己在雜役監兩年的遭遇,黃德聲音又低下來:


    “不過我在雜役監兩年知道。我這把年紀還常常感覺煎熬不住,她們在這暴室...”


    “夠了黃德。”劉箕沉聲止住念叨著的老宦官。


    無論幼小無助也罷,辛苦難熬也罷。


    既然走上了委身於人,尋求庇護這條路,以後就隨她們去吧。


    自己就當無這二人罷了,雖這麽想心情還是莫名的低落。


    劉箕麵沉似水,黃德口半張著不敢做聲。


    小吏不知道這一老一小剛剛嘰咕什麽,在一邊歪著頭等他們離開。


    掖庭令還在後麵沒磨蹭到。


    四周一片沉寂。


    “哎,走,迴去。”劉箕歎口氣,轉身欲走。


    “陛下且慢。”蔣興說著往前走兩步,耳朵往院門上貼了貼,急急地道:“陛下,院內似有搏鬥哭喊之聲。”


    “速速開門。”轉了一半身的劉箕聞言又轉迴來,厲聲對小吏道。


    那小吏耳聽軍漢稱唿這少年為陛下,登時如五雷轟頂,嚇的手腳哆嗦成一團,哪還能摸到鑰匙。


    黃德一把拽他過來,在其身上搜尋起來。


    “姚勝,破門。”劉箕等不得鑰匙了,衝著鐵塔似的姚勝命道。


    姚勝家裏有個小妹子,最見不得這欺辱少女的勾當,早已耐不住性。


    得了皇帝命令,趕緊上前兩腳將兩塊門板踹的粉碎。


    眾人湧進院子,奔向角落的小雜房。


    越來越近,那嗚咽哭喊之聲也越清晰了起來。


    蔣興個子不高卻是跑的最快,一馬當先跑到房前。


    小房門虛掩著,蔣興用力一撞,連門板加門框整個給撞了個底掉。


    入春的季節,白日漸長。


    太陽雖然落了山,四周倒還明亮。


    眾人趕到近前一看,紛紛氣炸了肝肺。


    小房內滿地狼藉,散落各處的雜物破布橫七豎八。


    可見此處剛剛經曆了一場慘烈的搏鬥。


    瑟瑟發抖的兩個小姑娘,都是頭發散亂,麵上口鼻出血。


    身上衣服也被扯了個七零八落,胳膊後背都要赤了出來,臂膀上顯著道道血痕。


    身體緊要處還有破爛衣物裹著,可見並未讓那畜生得手。


    驀地闖進了外人,王煒一鬆手。


    脫身的二人連忙爬到雜房的角落,哭抱著抖成一團,瑟縮在牆角。


    劉箕見到二人慘狀,不禁熱淚滾流。


    哎,自己個混蛋,剛剛還那樣猜度她們。


    迴頭再看那暴室嗇夫,王煒瞪著通紅的雙眼喘著粗氣。


    幹瘦猥瑣的身子彎腰萎頓著,半截衣服都已款去,露著醜陋的下身。


    劉箕看著他,恨得咬碎了鋼牙:“拖出去,給我狠狠的打。”


    姚勝早已按捺不住。


    上前一把扯住王煒的頭發,拖拽著扔到院裏。


    眾人上去拳腳齊下,打的那王煒滾地哀嚎。


    黃德和劉箕走向縮在房間一角的姐妹倆。


    “走開,別過來,別過來。”


    兩個小姑娘哭喊驚叫著,不停的朝他們扔著隨手撿到的破布條、幹草棒。


    老黃德流淚帶著哭腔:“紫雲、杜鵑,還認得我嗎?我是黃德,老黃,黃中官。”


    兩個小姑娘頓了頓,停了哭喊怔怔地道:“黃中官?”


    “是的呢。”


    黃德心疼地道:


    “我是黃中官,這是公子。你們看,公子都長高了,你們也長大了。我們來晚了啊。”


    說完黃德嗚咽著,再也發不出聲來。


    “黃中官、公子?雲姐姐,我們迴中山國了,我們迴中山國了。”


    杜鵑夢囈搬的搖著紫雲的胳膊。


    紫雲醒過神來,趁著落日從門窗灑進的餘暉端詳了一會進來的二人。


    忽然“哇..”的一聲又哭了起來,撲到黃德身上:“是黃中官。小娟,我們沒迴中山國,公子和黃中官來救我們了。”


    “公子?”小杜鵑癡癡艾艾地道。


    劉箕慢步走到這個瘦小柔弱的小婢女近前。


    杜鵑盯著餘暉映照下,越走越近的麵龐。


    沒錯,是公子。


    挺闊的鼻梁,俊秀的眼眉,和王後一樣略帶點柔美的輪廓。


    公子長大了,更好看了。


    無數次在這懵懂女孩睡夢中才能看到的麵龐,真的出現在了麵前。


    “公子。”杜鵑猛撲進劉箕的懷抱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淚水浸透衣服,打濕了劉箕的肩膀。


    劉箕摟著這小小女孩因為痛哭,而一抖一抖的瘦削臂膀。


    撫著她幹澀的長發、摩著她臉上紅腫的傷口。


    心內像戳了把小刀子一樣,陣陣的疼。


    “好了,有我在,以後沒有人再敢欺負你們。”


    劉箕邊低聲安慰,邊解開自己的薄外氅,輕輕披在杜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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