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許並沒有第一時間離開濟縣,她穿街過巷,繞過縣城繁華的中心,很快來到了城中的邊緣地帶。


    這裏都是一些不起眼的民房,房子非常破舊,一看就是年久失修,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破舊的房屋,狹窄的街道,難聞的氣味,似乎在向人們展示,此處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居住地。


    但是現在,這裏住進了一批流民。


    流民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同樣是受了災的遷徙者,成群抱團逃荒的流民隊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誰的隊伍中青壯多,誰更強大。


    這是也當初石門村一路北上,幾乎全員存活下來的原因之一。


    逃荒的路上,總有些人是被排擠在團隊之外的,老弱病殘是最不受待見的人,因為他們隻會拖後腿,無法為逃荒隊伍帶來任何貢獻。


    住在這裏的人,大多都是被拋棄,受排擠的老弱病殘。


    他們身體不好,搶也搶不過,隻能苟延殘喘地蜷縮在角落裏,艱難度日。


    陸知許在這裏見到了半瘋半傻的石氏。


    上次她站在隊伍裏領糧,陸知許一眼便將她認了出來,才有了今天這次夜探。


    她如今模樣大變,又老又瘦,神情呆滯,身上穿得破破爛爛的,頭發如同雞窩一般,看著連乞丐都不如。


    人雖然活著,但明顯受到了許多非人的折磨,成了行屍走肉。


    耿氏也活著,她從當初那個尖酸刻薄的婦人,變成了麻木的老嫗,神情陰鷙又畏懼,光是這樣看著她,都給人一種無力的窒息感。


    娘倆加在一塊,老了二十歲都不止。


    石老頭的變化是最大的,原本在石門村毫無存在感的他,此時態度囂張跋扈,對耿氏和石氏非打即罵,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惡人。


    老實人壓抑久了,心裏或多或少都有些扭曲,他應該是經曆了很多變故,才會變成如今這樣。


    破舊的屋子裏沒有半點生機,如今這裏,隻剩下他們三人。石家的兩個兒子,媳婦都不見了,不知道是跑了,還是死了。


    陸知許冷笑一聲,抬腳踹開了搖搖欲墜的房門。


    屋裏的三人同時瑟縮了一下,看來沒少被欺負。


    石氏雖然是半瘋傻狀態,但是她有避難的本能,整個人迅速縮到一個角落裏,盡可能地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耿氏也害怕,摟緊了米袋子,生怕這點糧食被人搶走。


    石老頭作為屋裏唯一的男人,也差點嚇得鑽了狗洞,等他看清楚來人隻是一個半大的少年時,膽子大了起來,順手將放在地上的燒火棍撿起來當武器,“你是誰,滾出去。”


    陸知許還沒見石老頭這樣硬氣過呢,印象中,總是耿氏衝在前頭,他躲在後麵,眼神閃躲,被點到名字也不出來。不管是誰,都能奚落他幾句,石家的人更是不把他當成一家之主。


    “嗬嗬。”陸知許怪笑一聲,抬起一腳,不容分說將石老頭踹倒了。


    石老頭毫無防備,被踹了個正著,整個人向後飛去,狠狠地撞在了牆上,腦袋不偏不倚地磕在柱子上,直接暈了過去。


    “當家的。”耿氏嚇得麵色發白,腿都哆嗦了。


    她也不見得是關心石老頭,隻不過身處亂世,家裏要是沒個男人,她的處境就會更艱難。


    陸知許上前,一把抓住了耿氏的頭發,把她往屋外拉。


    耿氏嚇得大叫,“你別抓我,好漢饒命,我年紀大了,你,你抓我女兒,她年輕,她年輕。”


    這個時候把石氏推出來擋雷,簡直喪盡天良。


    陸知許把耿氏拉到屋外的巷子裏,一腳將她踹倒,再將手放在耿氏的頭上,【提取記憶。】


    瞬間,耿氏便失去了反抗能力,她的過往也快速地在陸知許腦中放映起來。


    關於耿氏以前的那些糟心事,陸知許不想知道,她主要是想知道這些人偷了錢以後的事。


    畫麵很快就來了到了耿氏等人卷錢跑路的一幕。


    起初他們不敢停,提心吊膽的趕路,生怕被陸家人發現追上。後來實在走不動了,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休息,想著把錢拿出來看看,高興高興。


    結果他們早就被人盯上了,沒等他們打開包袱呢,那些人便從暗處衝了出來,搶了包袱就跑。


    那包袱裏的‘錢’是陸知許為解決耿氏,石氏等人畫的大餅,石家人不知道啊,對於他們來說,那個包袱等於是他們的希望,是他們能在這亂世立足的根本。


    如果根本和希望被人搶走了,他們怎麽活?


    石家的兩個兒子拚了命似的往迴搶包袱,石老頭和耿氏也都衝了上去。


    那些人根本不是善類,視人命如草芥,哪裏會手下留情,抽出刀來就把石老頭的兩個兒子哢嚓了。


    出了人命,見了血,石家人哪裏還敢糾纏?要不是對方擔心節外生枝,不想戀戰,隻怕這一大家子的命都要交代在那裏了。


    石家兩兄弟原本就是身體不好的病秧子,這下子更是直接送了性命。


    一夜之間,家逢巨變,石家人的心就散了。


    兩個媳婦沒等自己男人下葬就跑了,石老頭沒有辦法,隻好帶著耿氏和石氏往人多的地方走,求一條活路。


    這一走,正好就迴了濟縣,趕上單丁白被抓,馮顯彰大開城門這一係列的事情。


    三人無依無靠,老的老,弱的弱,很快就淪為被欺負的對象。為了一口吃的,耿氏讓石氏做起了女昌門的生意,石氏不願意,石老頭就打她,石氏沒有辦法,為了活下去最終還是屈服了。


    隻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陸二壯居然沒有死,也在濟縣城內,隻不過兩條腿都殘廢了,過得生不如死,比臭水溝裏的老鼠還不如。


    更慘的是,石氏是在做生意的時候遇到的陸二壯,夫妻二人誰也沒有想過他們是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的。


    陸二壯再怎麽樣也是個男人,哪裏能受得了這個,撲上去要和那個男人拚命,卻被對方狠狠地揍了一頓,隻剩下半條命。


    石氏因此受了刺激,精神失常,陸二壯也因為重傷不治,在一個冰冷的夜裏咽了氣。


    耿氏和石老頭都無比悔恨,早知道這樣,他們就不該偷陸家的錢,跟著村裏人一起走,至少有吃有喝,不用擔心生存問題,也不會沒了兒子,成了絕戶。


    耿氏的記憶裏,滿是悔恨,可惜直到此時她也不知道,她偷來的那個包袱裏,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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