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老吏馮顯彰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有神仙。


    世上如果真有神仙,人間為何會如此淒苦?


    戰亂不斷,餓殍遍野,人活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現在,他相信了,這世上真有神仙。


    韋香主並沒有現身,可是地牢裏卻堆滿了裝糧食的麻袋,摞得老高,碼得整整齊齊。


    即使已經見識過了‘神跡’,可馮顯彰還是被眼前這些糧食晃花了眼。


    跟著他來到地牢的幾個幫手都瞪大了眼睛,“馮老,這,這……”激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都是糧食?”


    “我都和你們說了,是神仙來給咱們送糧了,你們還不信。”馮顯彰一臉驕傲之色,“白花花的糧食,我能看錯?”


    “我不信。”一個精壯的漢子略有些瘋癲地走向麻袋,費力地將麻袋打開,看到白花花的大米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


    眾人理解他的心情,卻也怕他的哭聲招來禍事,連忙上前安撫他道:“你小點聲,萬一被人發現就糟了。”


    “就是,災民要是暴動搶糧,咱們還能活命嗎?”


    那漢子連忙把嘴巴閉起來,但是眼淚還是一直流。


    他實在是太激動了,萬萬沒有想到,有糧了。


    “馮老,你說怎麽辦,我們聽你的。”


    “對,我們聽你的。”


    他們這麽多人在城中,那神仙誰都不找,隻找馮老,說明馮老的品行最好。神仙是信他不會貪了百姓的糧,他們自然要擁戴。


    馮顯彰略微沉吟片刻,“這糧,咱們得發到每一位災民手上,要讓人人有糧吃。能吃飽肚子,也就不會再鬧事了。”


    “這個自然,隻是如果發糧時造成哄搶怎麽辦?”


    “這糧是神仙給的,咱們總不能昧著良心說是朝廷發的賑災糧吧?”


    “仙人親口說他是天地會青木堂的堂主,咱們便也這麽說吧!想來這個天地會應該是個江湖組織,咱們替他正名,老百姓口口相傳,定然對天地會感激不盡,說不定到時候香火情分也都算在了仙人身上。”


    幾個人對馮顯彰的提議深信不疑。


    “不如把糧食分裝在小袋裏,一袋兩斤,按人頭發放。”


    “不妥。”馮顯彰道:“幹脆這樣……”


    眾人聽了這個主意,交口稱讚,分頭去找相熟且信得過的人,將他們拉入守護濟縣的陣營。


    等人都走了,陸知許才重新出現在地牢之中。她一直沒走,就是想要看一看馮顯彰到底要怎麽做,現在看來,馮顯彰雖然年紀大了,但人很聰明,難得的是不古板,還有一顆愛民之心。


    可惜,真正有才幹的人卻得不到重用。


    當天晚上,馮顯彰等人便召集了六七十名青壯,這些人都是秉性純正之人,你介紹我,我介紹你,最終組成了護糧小隊。


    第二天,天還沒亮,馮顯彰便敲鑼打鼓,將縣城裏的流民們召集到了一起。


    大家都餓著肚子,個個有氣無力,對馮顯彰這個老吏也懶於應付。但是他們都怕錯過朝廷的賑災糧,於是強拖著虛弱的身子,走到縣衙門口。


    “又什麽事啊?”


    “馮老,可是朝廷的糧食到了?”


    馮顯彰看著麵黃肌瘦的災民,搖了搖頭道:“朝廷的糧還沒有到。”


    “還沒到?”


    “也是啊,要是送糧的隊伍來了,大夥都能看見。”他們每天都在城門口附近守著,希望變成了失望,漸漸再到絕望。


    馮顯彰大聲道:“朝廷的糧雖然沒來,但是,天地會給咱們的救命糧到了。”


    “天地會?”


    “沒聽說過啊。”


    “不是,他們給多少糧,怎麽分?”


    “糧食再哪兒?”


    “我要糧,給我糧食,我就要餓死了。”


    一聽說有糧食,災民們的情緒激動起來,大家不管不顧地往縣衙裏衝,好像知道糧食就在裏麵一樣。


    場麵十分混亂,災民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野獸,恨不能踩著馮顯彰的屍體衝過去。


    好在他們早有準備,幾名吃飽了飯的壯漢,將嬰兒胳膊粗細的棍子橫在身前武器,緊緊護著馮顯彰。


    聽說有糧,更多的人朝縣衙的方向湧了過來,連藏在暗處的陸知許都替馮顯彰捏了一把冷汗。


    她並未現身,但已經占據了有利地勢,必要的時候,她會出手。


    “大家聽我說,聽我說。”


    根本沒有人聽馮顯彰說話,甚至有些災民想要從側翼繞過去,再翻牆進到縣衙之中。


    這個時候,陸知許出手了,她手中的石子就是暗器,仿佛長了眼睛似的,指哪兒打哪兒。


    幾個剛剛爬到牆頭上的災民都吃痛摔了下去。


    陸知許是想給那些人一個教訓,並不會傷害人性命。被打中的人頂多是身上疼一會兒,並不會有什麽實質性的損傷。


    好好的人,突然就掉下來了,這可把大夥嚇得夠嗆。


    災民們四處張望,並沒有看到人,有不信邪的,還想往上爬,卻無一例外都被揍了下來。


    馮顯彰有些機會,知道是神仙出手了,趁著災民們都愣神的工夫,他趕緊敲鑼,大聲道:“大家聽我說。”


    “糧食有,人人有份,但是不能哄搶。”


    聽到有糧,災民們都歡唿起來,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抱頭痛哭。


    “大家聽我說。”


    “這些糧食,是天地會青木堂的韋堂主籌措送來的,他不忍大家受苦,於是送來了救命的糧食,足夠我們吃上一陣了。”


    所有人都歡唿起來,也有人在暗中謀劃著什麽,不管怎麽說,小命總算保住了。


    馮顯彰命人打開縣衙大門,大門一開,災民們就看到了堆在院子裏的,白花花的糧食。


    好大一堆,堆成了小山。


    每個人的眼裏都流露出幾分貪婪之色,有人為了活命,有人想將它占為己有。


    剛剛安靜下來的人郡又騷動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踩著馮顯彰和屍體去搶糧食。


    就在這時,十幾個壯漢舉著火把,酒壇子出現在糧食旁邊。


    什麽意思?


    怎麽迴事?


    “大家看到了,糧食在這裏,我會按人頭發放,所有人排隊領糧,不得哄搶。如果誰敢鬧事,我就將這些糧食一把火燒了,大家同歸於盡,都別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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