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季文燁已經看見了探頭出來的雲映橋,多日不見甚是想念,他以為她是來接自己,不由得要朝她笑,卻見雲映橋揉了揉眼睛,把探出來的半截身子又縮了迴去,彷佛沒看見他一般。


    季文燁臉色一沉,她究竟是怎麽迴事?


    雲映橋關好門,轉身跑進了屋,就見那個丫鬟跪在地上,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雲相公,你就去看我家姑娘一眼吧,當初約定好的事情,你不能反悔啊,我家姑娘盼著你來看她,已經病了,眼瞧著花一般的人已經瘦得跟銀條似的。」


    雲成源一臉無奈,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這時雲映橋跑了進來,他想解釋,「這個、那個……」


    雲映橋現在沒空聽他們說緣由,她硬生生扯起那個丫鬟,「你得躲一下,我家來了不得了的人,若發現你在這裏,咱們都要倒大楣,有什麽事,等這人走了再說。」


    雲成源結巴地道:「誰、誰來了?」


    「四少爺。」雲映橋咧嘴道。


    雲成源一愣,趕緊指著裏屋對那丫鬟道:「你去那屋裏床底躲一下,千萬別出聲,等人走了,有話好商量。」


    那丫鬟一邊走一邊道:「不要誆騙我。」


    雲映橋把那丫鬟往床底推,「不騙你。」


    等那丫鬟藏好了,雲映橋急忙忙趕迴堂屋,將桌子上的紙張收拾了,塞進屋角的一個花瓶裏,才塞完就聽外麵砸門,她對她爹道:「千萬別慌。」


    雲成源一副「我一定會慌」的心虛樣子。


    雲映橋搖了搖頭,無奈地走出了屋子,為季文燁開了大門。


    季文燁身後的隨從牽著馬,他則一手搭在門板上,眼睛左右瞟了瞟,又警惕地瞅了瞅院裏,對雲映橋道:「你躲什麽?屋裏藏了誰?」


    雲映橋笑道:「我方才隻穿了褲子,沒套裙子,聽到馬蹄聲好奇地瞅一眼,沒想到是你,我就趕緊迴去將裙子係上了,你怎麽迴來得這樣早啊?」


    雲映橋方才確實隻露半截身子,沒見她下麵有沒有套裙子,季文燁蹙眉道:「你在家還真隨便啊。」吩咐隨從在屋外等,他則徑直往屋裏走。


    雲映橋不覺往門外看,擔心地想,江奉桐去送書稿還沒迴來,若是他這會迴來正碰到季文燁,天啊!她扶額。


    季文燁迴頭對正恨不得揪頭發的雲映橋道:「你一個半月都幹嘛了?」


    「吃吃睡睡。」雲映橋打了個嗬欠,「春天了,人好困的,總是睡不醒。」


    季文燁笑道:「還真像你。」


    雲映橋忙狗腿地給他撩了簾子,殷勤地問道:「你怎麽迴來得這麽早?不是說要外出兩個月嗎?」


    季文燁別有深意地看了雲映橋一眼,笑道:「你說呢,我為什麽迴來得這麽早?」


    雲映橋愣愣地搖搖頭,他也沒迴答,而是進了屋。


    一進屋,季文燁就見堂屋擺了兩張桌子,一張是雲成源讀書所用,另一張上麵隻有筆墨卻沒紙張,他納悶地問雲映橋,「這張桌子是你用的?」


    「我在學畫竹子,畫得爛,都被我撕了,一日也畫不上一兩筆。」


    季文燁皺眉,嘀咕道:「硯台裏的墨還很新鮮。」


    不能教他再亂懷疑了,雲映橋打岔道:「少爺,你猜我那天在書攤上碰到誰了?我碰到魯大人了。」


    季文燁的關注重點在雲映橋身上,「你去書攤做什麽?」


    「幫我爹買書啊。」


    這時站在一旁的雲成源才應聲道:「沒錯。」


    季文燁和藹地道:「雲相公請坐,不必拘束。」


    雲成源才心驚膽顫地坐下,他低著頭不敢看對方。


    「離秋闈不足半年了,我想知道雲相公溫習得如何了,對秋試可有信心?」季文燁淡淡地道:「我離開這段日子,教映橋歸家來,有叫她督促你用功讀書的打算在裏麵,當然了,我也十分希望你能高中,過了秋試,還要在春試中進士登科。」


    雲成源仗著膽子道:「敢問季大人,為什麽要資助雲某應試呢?」


    季文燁勾唇,似笑非笑地道:「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並不需要什麽理由。」


    一時氣氛尷尬,雲映橋笑著緩和氣氛,「少爺留下吃飯嗎?我去張羅酒菜。」忽然靈機一動,對她爹道:「哎呀,爹,家裏沒柴薪了,你去街口攔個賣柴的迴來吧。」


    攔賣柴的是假,把江奉桐攔住才是真,雲映橋覺得她爹應該能懂得這點。


    雲成源眼珠轉了轉,似乎明白了,起身道:「沒柴薪,文嫂沒法生火,我去攔個賣柴的,再買些金華酒迴來。」說完朝季文燁作揖。


    季文燁巴不得屋裏沒人,欣然點頭。


    等雲成源一走,季文燁就摟過雲映橋,叫她坐在他腿上,圈在懷裏。


    他看著她微微笑了笑,閉眼輕吻了她一下,「你爹還算識時務,趁早走了,不打擾咱們。」


    見雲映橋似乎不大情願,季文燁不解地道:「怎麽了,支開他還是你的主意,怎麽又不高興了?」


    「我今晚是不是得跟你迴去了?」雲映橋比較關心這個,說好的兩個月假期,結果主人提前迴來,一個半月就到頭了。


    「你不想跟我迴去?」季文燁臉色一沉,「合著你還巴望著我遲些迴來。」


    「不敢。」


    「不敢還是不想?」季文燁冷冷地看她。


    「你要是再這麽陰陽怪氣地嚇唬我,我寧願你沒迴來。」雲映橋不滿地道。


    這話聽在季文燁耳中有幾分撒嬌的味道,手放在她腰上,笑道:「對了,你剛才說碰到小久子了,你們都說什麽了?」


    「他差點以為我爹是想拐帶我的人。」還說你想娶梅安雲呢,哼!


    季文燁忍俊不禁,越看雲映橋越覺得可愛,摟著她的腰,手摸著她的小腹道:「你要是吃得胖胖的,也就沒人拐帶你了。」


    雲映橋不舒服,推他的手,「我爹一會迴來了,你別這樣。」


    季文燁想了想,點頭稱是,忽然抱起雲映橋往裏屋走去,「那咱們去裏屋說話。」


    季文燁話音剛落,就聽裏麵咚的一聲,像什麽東西撞到了床板的動靜,他立即放下雲映橋,將她擋在身後,然後警惕地撩簾子。


    「可能是耗子。」雲映橋道。


    季文燁向來眼見為實,不理會雲映橋的阻攔,進了屋四下觀察,突然厲聲道:「睡在床底下的,出來。」


    雲映橋扶額,心道完了完了。


    那丫鬟隻得從床底下爬出來,方才她聽到季文燁說要進裏屋來,緊張之餘,腦袋磕到了床板,不想反倒曝露了。


    季文燁見床底爬出個穿紅戴綠的丫鬟,不由得上下打量此人。


    京城中上等人家的丫鬟,衣裳顏色大多很樸素,允許描眉畫眼的也極少,這女孩是丫鬟打扮不假,但衣裳顏色鮮豔,眉眼都修過,尤其是眉毛修得細細的,顯得眼睛頗有媚態,一看就不是良家的。


    季文燁氣道:「你是本司的?」所謂本司是指教坊司,此地盤踞著大量賤籍的樂戶。


    「奴婢是醉月閣的丫頭。」


    是醉月閣的私娼?季文燁冷瞟雲映橋,「我叫你買丫鬟使喚,可沒叫你買粉頭給你爹暖床。」


    季文燁本以為雲成源有在好好讀書,沒想到其實弄了個小娼妓,藏在屋裏頭尋歡,就這個樣子,還考什麽考,雲成源如此不爭氣,估計十輩子也提不了雲映橋的身分了。


    雲映橋趕緊解釋道:「她不是我們買的,就在你進門之前突然衝進來的,我發誓我之前不認識她,就怕你誤會我爹不認真讀書,所以才將她藏了起來,結果還是沒瞞過少爺你的法眼……」說罷對那丫鬟道:「你到底找我爹做什麽?」


    「我家姑娘思念雲相公,已經病了,差使奴婢過來,求雲相公去見她一麵。」那丫鬟道:「我家姑娘不是蠻纏的人,隻因為雲相公答應過,若是我家姑娘助他躲過一劫,日後一定會迴去探望她,雲相公怎能失信,嗚嗚,我家姑娘是想對雲相公托付終身的。」


    夫妻間講究的是相敬如賓,未出嫁的正經女子萬萬不敢談一個愛字,倒是青樓教坊司的妓女,敢和男人們直言不諱地愛來愛去,所以這丫鬟大膽訴說她們家姑娘想男人想得要病死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正經人家的。


    雲映橋聽到老爹居然如此迷人,又想哭又想笑。


    季文燁一聽更惱火了,這迴不僅是雲成源不用功讀書的事情了,還隱藏著更危險的事,青樓名妓多有私財,若是雲成源真的納了贖身的妓女,就怕他用妓女帶來的財產將雲映橋贖走。


    「真好,能用你姨娘賺的皮肉錢贖身,你高興了吧。」季文燁朝雲映橋冷笑。


    「我爹沒這意思,你沒看到他躲出去了嗎?」雲映橋去扶那丫鬟,「夠了,勸你家姑娘另尋他人吧,不要打擾我爹備考。」


    那丫鬟哭泣道:「可是、可是……」


    季文燁冷幽幽地道:「你現在不走,你就永遠迴不到你家姑娘身邊了。」


    那丫鬟一聽,打了個激靈,她不知此人是誰,但看雲家對他的態度,絕不是等閑之輩,她想了想,捂著臉哭道:「雲相公真是薄情之人,我家姑娘看錯人了。」說完推開雲映橋的手,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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