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說得雲淡風輕,劉猛心裏卻是咯噔一下。


    天子這是什麽意思?


    他為什麽會對兩百年前被打敗的郅支單於這麽關心,居然還知道他們正在生死線上掙紮。


    他是想招攬他們,來製衡我們嗎?


    一時間,劉猛心生不安,卻又不敢多問。


    過了一會兒,他抽空將唿延彪拉到一旁,囑咐唿延彪待會兒找鍾會問問。


    鍾會是天子近臣,想必更清楚天子心思。


    唿延彪這才意識到曹芳提及郅支背後可能暗藏的用意,不敢怠慢,連忙答應。


    不過,他可不敢直接找鍾會。


    雖然女兒嫁給了鍾會,但他看到鍾會還是沒什麽底氣。要是鍾會願意說,也就罷了。要是鍾會不肯,讓他碰個釘子,他多少有點抹不開臉。


    他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由女兒唿延藥轉達。


    兩人迴席,卻發現曹芳正和幾個挑出來侍奉左右的匈奴年輕將領聊得正開心,笑得前仰後合。劉猛心中詫異,走近聽了幾句,才發現他們正在談論不遠處的少女,都是一些少年孟浪之言。


    見劉猛、唿延彪迴來,匈奴人頓時閉上了嘴巴,訕訕地退迴一旁。


    曹芳伸手招唿劉猛二人入席。


    劉猛狠狠瞪了那幾個匈奴人一眼,隨即又賠笑道:“我等蠻夷之人,不知分寸,讓陛下見笑了。”


    曹芳哈哈一笑,搖搖手。“都是慕艾之時,輕狂在所難免。二位這般大的時候,應該也差不多吧。”他指指自己,又指指遠處的少女們。“朕也是年輕人,看到這麽多美少女,話多一些,二位應該不會介意吧?”


    劉猛喜出望外,連忙說道:“豈敢,豈敢。臣當初就建議多選幾個,是王君說陛下不好色,這才隻選了兩個。陛下若是有看中的,臣這就……”


    曹芳連忙阻止。“所謂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鍾護軍已經娶了你們部落最出色的女子,我若再擇,其他人哪裏還有機會。再者,君子好色而不淫,我欣賞即可,不必自占。”


    劉猛聽了,暗自後悔。


    聽天子這意思,當初應該將唿延藥送進宮啊。


    現在最出色的唿延藥嫁給了鍾會,天子豈能撿剩下的。


    說話間,宴會開始。


    大碗酒、整隻羊端了上來,貴人們開始輪番敬酒,少女們也開始載歌載舞,氣氛不斷推向高潮。


    為了表示誠意,曹芳來者不拒,與敬酒的匈奴人都喝了一杯。


    一巡酒過半,便有幾分醉意。


    鍾會見狀,立刻給曹羲使了個眼色。


    曹羲會意,招唿麾下將領們反擊,不讓匈奴人有機會向天子敬酒。


    匈奴人豈肯示弱,大唿小叫的應戰,雙方你來我往,混戰一場。


    鍾會、張華等人守在曹芳身邊,看著這熱鬧得近乎野蠻的場麵,哭笑不得。


    他們知道和匈奴人見麵的場麵不會太雅致,卻沒想到會這麽亂。


    說起來,還是天子太隨意了,給了匈奴人膽氣。


    趁著奉茶的機會,鍾會輕聲說道:“陛下,匈奴人野性未脫,不宜過於寬縱,以使恃寵生驕,不聽號令。”


    曹芳雖然有些醉意,卻沒醉。聽了鍾會的話,他微微一笑。


    “是這些匈奴人驕縱,還是你兄長鍾毓目中無人?”


    鍾會語噎,臉漲得通紅。“陛下……”


    曹芳抬手,打斷了鍾會。“士季,朕知道你是一片忠誠,但事分輕重緩急。匈奴人的確是野性未脫,可是在朕眼中,他們隻不過是沒成年的孩子而已,隻要教化得當,出不了大事。”


    鍾會心中一動,明白了曹芳的意思。


    匈奴人有勇無謀,充其量是頑劣少年。但中原世家卻是盤根錯節,兼之人才眾多,老謀深算,反而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相比之下,天子寧願與匈奴人親近些,以便將這股力量控製在手中。


    “陛下深謀遠慮,非臣能及。隻是君子不重則不威,如此……”鍾會看看四周。“實在不成體統,有礙朝廷威嚴。”


    曹芳伸手指指心窩。“朝廷威嚴在心裏,而不是在進退之間。”


    他歎了一口氣,又道:“與其和那些君子引經據典,勾心鬥角,朕寧願與這些匈奴人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士季啊,這才是生命,狂野而奔放。”


    鍾會心中一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內心深處覺醒了。


    “走,去跳舞。”曹芳站了起來,邁開大步,向跳舞的少女們走去。


    張雲英、劉招弟也在少女群中,舞得正歡,根本沒注意到曹芳走來。反倒是唿延藥,一直注視著天子方向,見天子走來,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給張雲英、劉招弟使了個眼色。


    張雲英、劉招弟會意,趕上前去,一左一右,各牽著天子一隻手,將天子迎了進來。


    曹芳借著三分酒意,加入了舞蹈。


    一些年輕的匈奴人見狀,紛紛起身,一起加入了狂歡。


    看到少女們起舞,他們早就按捺不住。隻是礙於天子在前,他們不能像平時一樣隨意莽撞。如今天子下場,他們自然不甘落後,一定要將最美的舞姿展現出來。


    歡唿聲中,兩個匈奴少年被推到了中央,做出一係列的高難動作,引起一陣又一陣的歡唿。


    劉猛看在眼裏,目瞪口呆,轉身看著曹羲、鍾會。


    曹羲也有點尷尬。


    天子好像喝多了,表現得極不莊重。


    鍾會卻大笑著,攘袖而起。“跳舞嘛,你們匈奴人會,我們漢人一樣會。今天就比試一下,看誰跳得更好,唱得更動聽。”


    說著,他扭動著身體,也加入了人群,同時引吭高歌。


    “聖人出,陰陽和。美人出,遊九河……”


    曹羲會意,隨即給部下的將領們使了個眼色。


    正如鍾會所說,匈奴人能歌善舞,漢人同樣不遜色。酒酣耳熱之際,免不了起舞高歌,可比匈奴人這些簡單的舞蹈難度高多了。


    張雄等人見狀,紛紛入舞,扯開嗓子,大聲相和。


    “駕六飛龍四時和,君之臣明護不道。美人哉,宜天子。”


    張華、衛瓘等文臣見狀,互相使了個眼色,大聲相應。


    “免甘星筮樂甫始,美人子,含四海……”


    比起匈奴人直抒胸脫的民歌,漢人的這首《聖人出》明顯更有氣勢,一開口就鎮住了全場,讓人們見識到了萬千氣象。


    匈奴人雖然不明白歌辭的含義,卻能感受到其中的莊嚴氣氛,不由得心生向往。


    一曲《聖人出》剛剛唱罷,鍾會再次高歌,開始吟唱《將進酒》。


    “將進酒,乘大白。辨加哉,詩審博。”


    諸將齊聲應和。“放故歌,心所作。同陰氣,詩悉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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