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了匈奴人的心,曹芳隨即又找王昶、王廣等人交心,表示之前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不要有心理負擔。大家一起往前看,共建美好未來。


    王昶等人鬆了一口氣,紛紛表示感激。


    王昶又自我檢討了一番,一把鼻涕一把淚,搞得場麵挺感動。


    內部思想統一後,曹芳隨即召開了擴大的軍事會議,宣布了調整後的作戰方案。


    不出預料,曹興、夏侯績不僅不排斥率先出戰,反而興奮不已。


    看他們那架勢,他們恨不得其他人都觀敵、掠陣,由他們來承擔所有的作戰任務,以便心安理得的將大功收入囊中。


    陣而後戰,鮮卑人不就是排著隊挨宰的羊嘛。


    見士氣高漲,曹芳也沒再說什麽,進而研究具體的戰鬥。


    雖說魏軍步戰有優勢,但該做的準備還是一樣不能少。這次不僅是對禁軍一年多集訓成果的驗收,也要為州郡兵打個樣,以後作戰就按這個標準來,要講究戰術戰法,不能憑著一腔血氣往上衝。


    兵法有雲:不教而戰,謂之殺。


    每個士卒身後都是一個家庭。犧牲難以避免,但每個人的犧牲都應該有價值,不能為將領的愚蠢買單。


    見曹芳說得嚴肅,參與會議的諸將大受震撼,尤其是指揮州郡兵的將領。


    他們未必能明白曹芳的用心,但他們能感受到曹芳的與眾不同。


    能如此公開的將普通士卒的性命看得如此之重,絕非自視甚高的世家子弟能做到的。


    全軍迅速進入了戰鬥狀態。


    曹興、夏侯績各率五千人先戰。


    進入陣地後,他們並沒有急著發起進攻,而是先挖戰壕,栽拒馬。


    鮮卑人的騎兵衝擊力強,僅憑長矛、盾牌的密集布陣是不夠的。多挖戰壕,再配合拒馬,可以有效的限製騎兵的優勢,阻滯他們的衝擊,為步卒反擊提供充足的時間。


    這一片區域在汾水上遊以北,滹沱河上遊以南,東側是係舟山,西側雲中山。中間有一些從兩側山坡上流下來的小河,但水量有限,騎兵可以輕鬆涉水而過,無法形成有效阻隔。


    在這種地形,工事就顯得非常重要。


    這時候,夏侯績、曹興在東征時的經驗就派上了用場。


    他們曾在濡須水上下遊立陣,多次與吳軍交鋒,又近距離觀看了毋丘儉挖壕溝圍困濡須塢,有一定的心得。偵察了附近的地形後,他們設計了相應的方案,命將士抓緊時間施工。


    一開始,鮮卑人見魏軍挖戰壕、立拒馬,並沒有太當迴事。


    他們下意識地認為,魏軍不敢正麵進攻,就是想困死他們,主動權依然在他們手中。


    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


    魏軍挖好戰壕後,並沒有據陣而守,而是向前挺進,開始挖新的戰壕。


    這個辦法看起來很笨,費力多,進展慢,但隨著魏軍不斷向前挺進,開始搶占水源,鮮卑人慌了。


    這裏的水源本來就有限,再被魏軍截斷一部分,人和牲畜沒有足夠的水以供飲用,不用打,他們就崩潰了。


    鮮卑人發起了進攻。


    這時,魏軍的戰壕和拒馬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鮮卑人的戰馬無法衝鋒,隻能下馬步戰。可是在魏軍的麵前,他們根本沒有一絲勝算。


    魏軍進退有序,各兵種配合默契,形成遠近不同的打擊梯次。鮮卑人還沒衝到麵前,就被密集的弓弩射殺大半。勉強衝到陣前的也不是魏軍的對手,被悉數殺死在陣前。


    一天打下來,鮮卑人損失千餘人,魏軍的損失卻隻是個位數,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個結果不僅出乎鮮卑人的意料,也出乎魏軍將士的意料,包括曹興、夏侯績本人。


    他們也沒想到效果會這麽好。


    有了充分的準備,將士們將平時訓練的成果發揮出來,竟然能打出如此懸殊的戰損比,比上次大破鮮卑人還要出色。


    首戰告捷,魏軍士氣大振,鮮卑人卻慌了陣腳。


    魏軍進攻都能打得這麽好,防守自然更不在話下,他們想突破魏軍的堵截顯然不太現實,有被全殲的危險。


    就算魏軍不進攻,隨著時間的推移,搶來的糧食吃完了,帶的牛羊吃完了,他們就隻能吃戰馬,甚至吃人。不管怎麽說,他們最後都難逃一死。


    鮮卑人開始主動突圍。


    這正中魏軍下懷。


    他們無須再費力氣挖掘新的戰壕、設立拒馬,就等著鮮卑人來攻就是了。


    他們的陣地堅如長城,擊碎了鮮卑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巋然不動。


    連續觀戰數日後,州郡兵以及太原部曲開始輪番上陣,將他們看到的、學到的戰術付諸實踐。


    雖然他們的裝備和訓練都不如禁軍,但對付無法發起騎兵衝鋒的鮮卑人還是綽綽有餘,打得有聲有色,士氣也越來越高漲。


    觀戰之餘,王昶也越來越好奇,忍不住主動詢問王廣。


    禁軍究竟是怎麽訓練的,為什麽作戰效率這麽高?


    王廣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他雖然在禁軍任教習,卻主要是教授兵法,講解戰例,對具體的戰術訓練涉及有限。


    但他知道一點,禁軍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進行對抗演習,規模不大,通常都是以曲為單位,有時候甚至是以五十人一隊為單位,勝者有賞,敗者有罰。


    如此小規模的對抗,每一個士卒都很重要,所以天子特別重視普通士卒的訓練。


    每次演習之後,進行複盤,都會有不同的層次。


    將領要反思自己的指揮有無不當之處,普通士卒也要反思自己的得失,是戰術動作的問題,還是心態的問題,以便進行針對性的訓練。


    這樣的練兵與以前隻注意陣型變換的練兵有很大不同,也很費心費神,一度讓禁軍的將士很抗拒,不得不加大獎懲力度,為此多花了不少錢。


    現在看來,這些訓練是卓有成效的,比預料的還要好。


    王昶與王廣不同,他有十餘年的統兵經驗,多次主持演習、練兵,知道其中的關竅。聽完王廣的話,他就問了王廣一個問題。


    禁軍中的軍吏員額是不是增加了?


    王廣很詫異,你怎麽知道的?


    雖然沒有大規模的擴招,但禁軍中的軍吏數量相比之前有明顯的增加,其中最明顯的一點是曲、都、隊等中下層軍官都配備了佐吏。這些佐吏除了協助軍官訓練、指揮,以及處理軍務之外,還有專門教普通士卒讀書的。


    要求不高,能看懂軍令、公文就行,但是對普通士卒來說,這個效果卻出奇的好。


    他們覺得這是天子在乎他們,而不是將他們當作隨時可以拋棄的犧牲品。


    王昶聽完,一聲歎息。


    “怪不得他要取消士家製度。如此練兵,有精兵十萬,足以橫掃天下。我隻當他是要用寒門庶族取代世家,沒想到他走得如此之遠,竟然要將所有的民心收為己用。”


    王廣也吃了一驚,想了想,隨即又道:“這不是重蹈秦法覆轍嗎?”


    王昶搖搖頭。“你別忘了,秦時儒門未興,以吏為師,天下可沒這麽多通曉文書的士人。如果天子將此練兵之法推廣到全軍,數以千計的寒門士子從軍,而不是奔走於權貴之門,不僅漢末之禍可消解於無形,世家仰仗的門生故吏也沒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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