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石機射得遠,威力大,是攻城的首選利器,對付戰船當然不在話下。


    但拋石機同時也有笨重、精準度差的缺點,尤其不適合用在搖晃不定的戰船上。作為水師獨步天下的吳軍來說,這是基本常識,留讚身為屯騎校尉,當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們會下意識地留意岸上的陸營,完全沒想到水寨裏的戰船上會有拋石機。


    突遭襲擊,留讚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魏軍根本不是疏忽,而是處心積慮的將他引入水寨,以便用準備好的拋石機重擊水寨外的吳軍戰船,斷他的後路。


    隻要能打沉兩三艘船,他就無法脫身,而水寨外的吳軍也無法增援。


    他隻剩下一個選擇。


    決一死戰,為諸葛恪爭取時間。


    希望兒子留平無恙。


    留略看了一眼已經被擊中的留平戰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握緊了手中的拐杖,盯著咚咚作響的樓梯,等待著曹纂的出現。


    “當當”幾聲刀刃相擊的脆響,接著是人體落地的悶聲,曹纂出現在飛廬上,手裏的戰刀滴著血。


    他咧嘴一笑,看著滿臉怒氣的留讚。


    “獨腿將軍留讚?”


    留讚沒理他,手中拐杖輕點。


    幾名親衛衝了過去,有的持盾猛撞,有的揮刀猛劈。


    他們知道曹纂天生神力,武藝高強,飛廬下的同伴都已經被他殺了,沒有底氣與曹纂單獨放對,隻能一擁而上,希望以多取勝。


    曹纂早有準備,腳貼著甲板橫移,讓開左側的對手,手中長刀反撩,一刀劈開了右側對手的身體,隨即反手下劈,將左側衝過了頭的對手砍翻在地。


    幹淨利落,一刀兩殺。


    留讚眼神緊縮。


    他身邊的親衛都是精挑細選的勇士,兩人夾擊,在曹纂麵前居然沒走過過一個迴合。


    曹纂不僅力氣大,而且刀法精妙,今天怕是兇多吉少。


    就在留讚的麵前,曹纂再次出手,又斬殺了三名留讚的親衛,逼到了留讚麵前。


    與此同時,另一側也傳來格鬥的聲音,兩名甲士包抄了過來,堵住了留讚的退路。他們雖然沒有曹纂殺人如割草的利落,卻也身手不俗。上前迎戰的留讚親衛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接二連三地被殺死。


    留讚無路可逃。


    曹纂耍了個刀花,甩落刀上的血珠。


    “虎侯刀法,聽說過吧?”


    “虎侯許褚的刀法?”


    “不錯。”曹纂雙手握刀,擺開進攻的架勢。“譙國曹纂,請指教。”


    留讚長籲一口氣,身體後靠,左手的拐杖挑起,直指曹纂麵前,右手握住了腰間的刀柄。


    “能死在虎侯許褚的刀法之下,何其有幸。會稽留讚,請指教。”


    說著,身體突然前衝,拐杖如箭,直刺曹纂麵門,右手拔刀,劈向曹纂的脖頸。


    曹纂下意識的揮刀,一刀劈開留讚左手的拐杖,卻來不及應對留讚的右手長刀。他來不及多想,身體左擰,用右肩撞向留讚的身體。


    留讚左腳不便,隻能一擊。見曹纂避開了他的必殺技,順勢倒地,長刀反撩,刺向曹纂的小腹。


    曹纂吃了一驚,飛起一腳,踢在留讚的手腕上。


    長刀激射而出,掉入水中。


    在身體失去平衡,倒地之前,曹纂反手一刀,刀尖掠過留讚的脖子。


    鮮血飆濺。


    “好刀法!”留讚籲了一口氣,眼中的神采迅速消散。


    曹纂爬了起來,卻嚇出一身冷汗。


    雖然隻和留讚交手一迴,但兩次遇險,是他完全沒想到的結果。如果不是這大半年苦練虎侯刀法,又天天與人較技,很多動作都成了本能反應,今天倒下的就不是留讚,而是他了。


    就算僥幸不死,也會重傷。


    “閉緊你們的嘴巴,千萬別讓許儀知道。”曹纂抹了把冷汗,覺得給虎侯刀法丟臉了。


    兩名甲士默契的轉過了頭,一人去砍留讚的將旗,一人準備割下留讚的首級。


    曹纂伸手攔住。“算了,給他留個全屍吧。年過花甲,能有這樣的武藝,很難得。”


    甲士有些遲疑地看了曹纂一眼,還是答應了。


    “喏。”


    他摘下留讚的頭盔,用留讚的拐杖挑起,厲聲長嘯。


    甲板上正在苦戰的吳軍將士抬起頭,看到曹纂三人站在飛廬上,留讚的頭盔卻被挑在拐杖上,知道留讚已經陣亡,頓時崩潰。


    “嘩啦”一聲響,留讚的戰旗落地。


    ——


    在留讚戰死之前,他的兒子留平的座艦已經被拋石機發射的石彈擊中。


    飛躍兩百餘步而來的石彈從天而降,擊穿了厚實的艙壁、甲板,如同擊穿輕薄的魯縞。


    留平本人幸免於難,卻也嚇得魂飛魄散。


    就在他的麵前,一個親衛被石彈擊中了頭部。頭盔變形,腦袋破碎,脖子當場折斷。親衛連吭都沒吭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他想不通,為什麽魏軍的水寨會有拋石機,而且打得這麽準。


    至少有七八枚石彈擊中了他的座艦,其他的石彈也大多落在他的座艦附近。


    很顯然,他的座艦就是目標。


    他本能地想撤退,但是看到父親留讚的座艦已經衝進了魏軍水寨,又不能見死不救。


    他如果退了,留讚孤立無援,必死無疑。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親衛提醒他,留讚的戰旗沒了。


    這意味著留讚不是戰死,就是被俘,座艦也被魏軍控製了。


    以留讚的性格,大概率是死了。


    一瞬間,留平血氣上湧,衝散了恐懼,拔刀怒吼。“衝進去!衝進去!”


    但親衛們卻不願意他去冒險。


    魏軍早有準備,這擺明了就是一個陷阱。


    留讚已經失陷,留平不能再有事。


    留略戰死在合肥,留平是留讚僅剩的兒子。他如果也戰死在這裏,留讚奮鬥一生博來的戰功很快就會煙消雲散。


    雖然是會稽人,但留氏是典型的寒門,與世家大族的關係很疏遠,沒有人會幫他們說話。


    留氏家族剛剛看到的一點希望之火會再次熄滅。


    親衛們大多是留氏子弟或者親戚,親衛將就是留平的從兄,與留平父子休戚與共,當然不能看著這一幕發生。


    他們一擁而上,將留平拖迴船艙,下令撤退。


    留平拚命掙紮,威脅著要用軍法處置他們,卻沒有肯聽。


    留平的戰船撤得很及時。


    沒過一會兒,第二批打擊降臨。


    一艘剛剛填補了留平位置的鬥艦被擊中,瞬間被打得粉碎,木屑飛揚。


    站在船頭指揮作戰的將領被一枚石彈擊中,轟然落水。再浮上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團模糊的血肉。


    幾艘被擊中的戰船漏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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