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誕、郭淮都很意外。


    他們知道天子有第三階段的作戰計劃,卻一直不知道具體內容是什麽。聽說是襲取皖城,還是讓他們再次合作,很難不讓他們懷疑天子是借刀殺人。


    皖城易攻難守,而且靠近長江,孫權絕對不會坐視失守。


    皖城可不是合肥,既沒有現成的堅固城牆,也沒有充足的糧食,堅守不了太久。


    隻要天子故意拖延幾天,他們就有可能遭受重創,甚至死在戰場上。


    可是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又不便直接拒絕。


    諸葛誕是揚州刺史,皖城是廬江郡的屬縣,在他的轄區以內,被吳軍占據,他有奪迴皖城的責任。


    郭淮是戴罪立功,更沒資格拒絕。


    稍作猶豫後,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拱手領命。


    曹芳隨即宣布嘉獎立功的將士,鼓舞士氣,讓他們好好休整,為下一階段的戰鬥做準備。


    他對諸葛誕、郭淮說,第三階段的計劃還是保密的內容,隻限你們二人知道,以便準備,不要對外聲張,以免風聲走漏。


    能否奪迴東興堤,甚至攻克濡須塢,關鍵就在於能不能將孫權的主力調往皖城。


    如果孫權有了準備,這一戰的最終目的就很難實現。


    諸葛誕、郭淮再次施禮,表示一定嚴守秘密,做好充足準備,不負陛下所望。


    曹芳隨即趕往合肥舊城,並下令重修合肥舊城,恢複原有的防線。


    當初滿寵放棄舊城,重築新城,並非舊城不重要,而是因為曹休大敗之後,揚州戰區兵力不足,西線又受到諸葛亮的壓力,分身乏術,無力應對吳軍的連續進攻,隻得以退為進。


    現在情況不同了,魏軍將重新采取攻勢。


    無形之中,這也是給孫權一個信號。


    你想躲,是躲不掉的。


    趁你還能控製局麵,來打一場吧。


    ——


    孫權站在樓船上,看著遠處的合肥城,緊緊地咬著牙齒。


    本以為這次能一洗前恥,沒想到卻是又一次羞辱。諸葛恪攻城不克,反損失了近萬人,其中還包括孫峻率領的精銳解煩兵。


    三千解煩兵被俘,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收到消息後,他恨不得命諸葛恪斬殺孫峻,以泄心中之恨。後來聽說孫峻受傷,斷了腿,而出現這個結果的關鍵不是諸葛恪指揮失當,也不是孫峻怯戰,而是陸抗等人消極避戰,進攻不力,撤退的時候卻比誰都快,一直藏在心裏的邪火立刻就壓不住了。


    陸遜當年戰功赫赫,耍點脾氣也就忍了。


    陸抗才二十出頭,寸功未立,也敢如此跋扈?


    他不就是仗著江東世家的身份麽。


    如果他不是陸遜的兒子,他能統領五千精銳,駐守柴桑?


    世家尾大不掉,已經成了國家的隱患。


    如果不敲打敲打,等他百年之後,後繼之君還能控製得住他嗎?


    樓船下,有腳步聲響,衛士來報,陸抗奉詔求見。


    孫權用力皺了皺眉,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鬆馳一些,這才命人傳陸抗進見。


    一會兒功夫,陸抗上來了,躬身施禮。


    看著陸抗那張臉,孫權的心情更加複雜,也更加不安。


    陸抗長得不像陸遜,卻和他的母親非常相似。


    他的母親是孫策的女兒孫舒城,也是他孫權的侄女。當初定下這門親事,是孫權親自做的主。但是結果卻並不如他所願,孫舒城不僅不感激他,反而和他產生了隔閡。


    一部分原因是婚姻,孫舒城比陸遜小二十多歲。


    成親時,她剛剛成年,正是豆寇年華,陸遜卻已經人到中年,之前已經成過親,生育數子。


    一部分原因是孫策的兒子孫紹。


    孫權稱帝後,追封父親孫堅為武烈皇帝,廟號始祖,卻沒有追封兄長孫策為帝,隻是追封為長沙桓王。孫策的兒子孫紹則被封為吳侯,後來又改封上虞侯。


    這引起了孫策舊部與親戚的強烈不滿,其中就包括孫舒城。


    這讓孫權不得不擔心,他百年之後,陸抗會不會擁立孫紹?


    “幼節,合肥之戰大敗,如今魏主又進軍合肥,整治舊城,毋丘儉更是進逼東興堤,形勢緊急,你有何見解?”


    陸抗轉頭看向遠處的合肥城,沉默了片刻。


    “臣以為應該放棄東興堤,退守濡須塢。”


    “若魏主不肯罷休,追擊至濡須塢呢?”


    “濡須塢堅固,又背靠大江,魏軍多次進攻,都未能得手,這一次也不例外。”


    孫權眉頭微皺。“你的意思是說,東興堤守不住?”


    陸抗抬手一指。“魏主率軍至此,不主動進攻,卻要重修舊城,顯然有長期對峙之意。若陛下不退,他固然無法攻破東興堤,可是陛下又能堅持多久?若王昶、王基出兵,進攻江陵,陛下又當如何?”


    孫權沉默不語。


    陸抗的話很尖銳,卻也很有道理。


    如果魏軍一直不退,就這麽盯著,他是支撐不了太久的。


    魏強而吳弱,魏國有更多的戶口,也就有更多的兵力可以調動。一旦曹芳發現在這裏無法取得突破,轉而命令王昶、王基進攻江陵,他就不得不放棄東興堤,轉而增援荊州。


    “幼節,若不能守住東興堤,我們就隻有濡須塢一道防線。一旦魏軍攻克濡須塢,建業危矣。屆時就算江陵在手,又能如何?”


    “陛下所言極是,但魏軍水師不足,三五年內,無法攻城濡須塢。”


    “三五年後呢?”


    “若陛下能在三五年內確定儲君,君臣同心,就算魏軍來攻,又能奈我何?”陸抗拱手再拜,懇切地說道:“陛下,大吳之禍,不在魏國,而在蕭牆之內。若非兩宮爭立,君臣離心,陛下又豈有今日之憂?”


    孫權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去。


    他當然知道兩宮爭立會傷國本,但他不這麽做,危害更大。


    而且從陸抗的態度上,他看到了更大的危險。


    陸遜死了,顧譚流放了,但江東世家並沒有因此罷休。


    如果諸葛恪不能成為輔政大臣,而是由江東人輔政,他之前的所有努力,付出的所有代價,都會付之東流。


    “幼節,當年曹孟德犯境,朕曾乘樓船觀其陣。如今魏主曹芳又來,咄咄逼人,朕想去看看他的陣勢,看他有沒有膽量與我一戰,你願意陪朕走一趟嗎?”


    陸抗沉默了片刻。“臣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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