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自己的大帳,諸葛恪攤開地圖,看了又看,一聲長歎。


    稍有常識的人都清楚,現在不是進攻合肥的最好時機。


    之前可以,以後也可以,唯獨現在不行。


    諸葛誕嚴陣以待,毋丘儉隨時準備增援,背後還有魏主曹親率的中軍精銳,這時候去攻合肥,無異於往火坑裏跳。


    但他沒有選擇。


    孫權需要這一戰來栽培他做輔政大臣,而他則需要這一戰來證明自己值得孫權栽培。


    早知如此,當初修完東興堤之後就不該退守濡須塢,而應該直接進攻合肥。


    可是誰會想到毋丘儉這麽沉得住氣,看著他修好了東興堤,幾個月不發一兵一卒。


    更讓他羨慕的是,魏主曹芳禦駕親征之後,毋丘儉依舊如此從容。


    很顯然,毋丘儉並沒有受到魏主曹芳的壓力,反而得到了全力支持。


    君臣相契,這是多麽難得的際遇啊。


    諸葛綽走了進來,正好聽到諸葛恪那一聲長歎,詫異地看了諸葛恪一眼。


    “阿翁去見至尊,遇到麻煩了?”


    諸葛恪看看諸葛綽,欲言又止。


    他知道諸葛綽並沒有聽他的話,依舊在為魯王孫霸奔走。而他又聽說,孫峻與支持孫霸的全公主關係密切,可能也是支持魯王的。


    既然如此,他對諸葛綽說的話很可能會傳到孫峻耳中,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我接了詔書,準備進攻合肥。”


    諸葛綽一愣。“現在?”


    “現在。”諸葛恪心中苦笑,臉上卻不露分毫。


    即使是沒什麽戰事經驗的諸葛綽也知道現在不是合適的進攻時機,孫權卻看不破。或者說,孫權看得破,但他同樣沒有選擇,隻能硬著頭皮進攻。


    這就是弱國麵對強國的無奈。


    一瞬間,諸葛恪想到了叔父諸葛亮。


    當初諸葛亮一次次的北伐時,是否也是如此無奈?


    相比之下,倒是合肥城中的從叔諸葛誕最為從容。


    他隻要守住合肥城就萬事大吉,根本沒有必須收複東興堤的任務。


    至少現在沒有。


    諸葛恪一邊感激著,一邊讓人擊鼓聚將,準備安排進攻的事宜。


    從濡須塢到合肥有三百多裏,到東興堤還有兩百多裏,需要準備大量糧草、船隻,做好長期圍城的準備。


    滿寵所築的合肥新城離施水三十裏,必須上岸紮營,立好營壘,才能發起攻擊。


    否則魏軍步騎隨時會給讓他重蹈覆轍。


    立好營壘之後,,如何籌措攻城器械是一個非常令人頭疼的問題。


    每想到一件事,諸葛恪的頭就大一圈,簡直快要瘋了。


    突然,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辦法,立刻起身,伏在地圖上,迅速找到了合肥舊城的位置,手指用力點了點,隨即笑了起來。


    諸葛綽看在眼裏,心中好奇,卻又不敢問。


    一會兒功夫,司馬李衡先趕了過來。簡單一問,得知孫權命令諸葛恪進攻合肥,頓時變了神色,挺身而起。


    “大將軍,這如何使得?要進攻合肥,當初就該進攻。現在諸葛誕已經進駐合肥城,我們再去進攻,豈不是自找沒趣?”


    諸葛恪笑笑,伸手示意李衡走近些。“我要取的這是個合肥城,而不是那個合肥城。”


    李衡看了一眼,恍然大悟,隨即又問道:“進據舊城,倒不失為一個選擇。可是至尊之意,顯然不會滿足於此。他……能答應嗎?”


    “至尊要取的不是城,而是人心。”諸葛恪意味深長的說道,同時給李衡使了個眼色。


    李衡會心一笑。


    他當然知道孫權對合肥城的執念。


    湊巧的是,孫權受挫的合肥城就是舊城,不是新城。進據合肥舊城,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能夠緩解孫權的執念,有接受的可能。


    對於諸葛恪來說,進據合肥舊城,與新城相望,既顯示了吳軍的強勢,誘使魏軍來攻,也能以舊城為塞,避免冒著被魏軍步騎攻擊的危險,在野地立營。


    當然,問題也不是沒有。


    “如果魏軍還是按兵不動,不來攻城呢?”


    “少年天子,真有這樣的忍性?”諸葛恪嘿嘿笑了兩聲。“他要真是像司馬懿一樣能忍,我就效家叔故事,給他送一套婦人巾幗去,看他能不能忍。”


    李衡大笑。


    ——


    諸葛恪沒有第一時間向孫權匯報他的作戰方案,而是先出了濡須塢,快要趕到東興堤的時候,才派人匯報孫權,詳細解釋了他調整作戰目標的理由,請求孫權批準。


    孫權倒也能理解攻取合肥的困難,雖然不快,還是決定接受諸葛恪的方案,命諸葛恪先進據合肥舊城,看魏軍的反應再做下一步決定。


    中書令孫弘提出了不同意見。


    他認為諸葛恪進據舊城必然不會如願,魏軍不會有任何反應,他們會繼續按兵不動,等待諸葛恪的進攻。


    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他提起了前幾天收到的魏主曹芳的詔書。


    曹芳已經到了汝南,卻不渡淮,隻是駐軍淮北,然後派人送這種潑婦罵街式的詔書來,無非是想刺激陛下你,讓我軍主動進攻合肥,依靠池城堅守,消耗吳軍的實力和士氣,然後再進行反擊。


    他如果有主動進攻的想法,何必派人送這種詔書來?


    再者,合肥舊城雖然還在,卻已經荒廢很久,上麵的守城工具都沒了,有的地方連城池都被水泡塌了。諸葛恪就算進了城,也沒什麽意義。


    魏軍真要來攻,他守得住嗎?


    是不是立刻棄城上船,退守東興堤?


    因此,諸葛恪進據舊城,看似聰明,實則弄巧,反而讓人看破了他的外強中幹。


    就像兩人打架,已經衝到了人家門口,卻不敢真去敲門,隻敢在遠處跺腳跳罵。


    孫權猶豫起來。


    說實話,收到曹芳的詔書時,他連生氣的心情都沒有。


    他這一輩子,受過的羞辱和委屈太多了,豈會被這幾句不疼不癢的調侃破壞了心情。


    在他看來,這和小兒對罵沒什麽區別,隻會讓他發笑而已。


    但是諸葛恪進據合肥舊城,而不進攻合肥新城的決定,不也是小兒對罵?真如孫弘所說,魏軍一來,他就放棄合肥舊城,退守東興堤,那和沒有進城又有什麽區別?


    又或者,他就是想敷衍一下而已?


    孫權仔細想了想,決定等一等再說。


    孫弘和諸葛恪不滿,他也是知道的。現在是對諸葛恪寄予厚望的時候,不能因為孫弘一句話就否定諸葛恪,前功盡棄。


    萬一諸葛恪隻是步步為營,誘使魏軍來攻城,挫敵於城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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